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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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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朱大可不耻下问,丢下尊架,和风细雨地咨询着问莎比知道不知道谁是鲁迅的真心爱人,倒一时半会把莎比给问倒了。
  一般情况下,名人都喜欢拿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愿亲民的,但漂亮女孩往往是打破名人架子的利器,这么一个很有学术性的问题,朱教授不一定感兴趣去问钱盛肿、去问赵土根,因为这些臭男人,即使在他们面前显摆自己的学术,也不会在他们的眼睛里回馈崇拜的亮晶晶,而在女孩面前一展示学富五斗的才华,那女孩的满脸稚气未脱的奉若神仙的表情,那简直要比冰镇汽水还沁人心脾的。所以,朱教授在讲课的时候,一看到讲台下面的亮晶晶的女孩的眼睛,便觉得是在群星灿烂的银河系里跳华尔兹,顿时有一种自己是银河系核心的得高望重之感。在讲台上,朱大可教授总是想起作为他主要攻击目标的鲁迅写的小说《高老夫子》中的那种感觉。高老夫子登上讲台,顿时就融入到那亮晶晶的如汪洋一般的眼波的蜃气中,那种眼光很让老夫子空虚、失落。大凡在中国攻击鲁迅最为得力的,往往是那些研究鲁迅最为深刻的人。把鲁迅研究到最后,他发觉再为鲁迅唱赞歌是无力显示出自己的独立的话语质量,便索兴背信弃义,摇身一变,从歌颂鲁迅的歌德派,变成泼污水的毒咒派。朱大可教授就是这样的一种典型,因为对鲁迅的熟,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实现在这两个极地之间的转变。鲁迅曾经说过,是凡转变没有规律,变化无常的,一律称之为流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朱教授回味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十分佩服多少年前鲁迅先生所作的精辟的关于的流氓的定义,他很高兴自己能十分吻合鲁迅先生的流氓的定义。大概在心底里已经失去流氓一词的基本判断力,朱大可教授在学术界便大踏步地按照这样的风格不断努力,倒真的荣获一个“流氓教授”的美誉。
  莎比看到朱大可教授循循善诱地启发她关于鲁迅的私生活问题,自然目瞪口呆,无法回答。莎比如果略知一点作家的私生活的话,她最多晓得一点张爱玲。所以,莎比抱歉而又谦恭地摇了摇头,她的这种状态很优雅,倒一点不让人觉得她的不学无术,给人的感觉,倒是一种对对方发言的鼓励。毕竟莎比过去有一点表演经验,在商场里曾经参加过业余集团培训的,在装腔作势上还是很有一套讨人喜欢的地方,特别是在教授这股拿腔作调面前,她的这种态度很恰如其分,这无疑给予了朱教授继续发言下去的动力。
  朱教授打开了话匣子,“知道刘*和*珍吗?《纪念刘*和*珍君》这篇文章总记得吧?”
  “我晓得,在中学课本里学过的。”莎比赶快应道,她觉得如果再不表示对朱教授的一点回应的话,那么,朱教授可能会觉得不值得继续开讲的。其实莎比不知道,教授的讲课的热情倒与对方的接受能力没有关系,完全取决于学员的靓丽的程度。
  “这篇文章不是说得非常明白吗?鲁迅嘛……爱的就是刘*和*珍君嘛。”朱大可因为激动起来,说话有些结巴,苍白而肥胖的手,作出一种强调的摇摆的姿势。
  莎比听了有一点摸不着头脑,在她的印象中,这篇文章仅仅记述了牺牲的刘*和*珍的几个小片段,好像是老师对学生的回忆,怎么也读不到关于爱情的潜台词啊。于是莎比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吧,文章里看不出这种意思啊。”
  “这是非常明显的,”朱大可的发言变得流畅起来,他像朗读台词一样,结巴的毛病因而得到有效遮蔽,“鲁迅最珍爱的女人,是他在北京师范大学兼职时的左翼学生刘*和*珍,她的被杀令鲁迅心如刀割。他的一篇《纪念刘*和*珍君》,写得悲痛欲绝,犹如寒夜里的一声凄厉的狂哭。作为刘的同学,许广平扮演了一个刘的代用品的脚色,她在鲁迅最伤痛的时刻出现,竭尽劝慰之能事,这多少补偿了鲁迅对于旧爱的无限迷恋,而刘则因此获得了一个恋父情结式的升华。”
  钱盛肿看到朱教授对着莎比使劲,觉得教授真会不遗余力地抓紧时间卖弄他的那么一点半通不通的学问啊,便笑着打岔道:“小全啊,朱教授的肚里货多呢,你以后要学,慢慢地学吧。”
  “哪里,哪里,只当是交流,”朱教授也意识到刚才那副表情太忧国忧民了,会把面前这个小女子吓坏的,便调整了姿态,拿着一副平易近人的表情出来继续哄骗对面坐着的女青年,按照他的那种样子,他已经近似地把莎比看成是他可以信手拈来的文学女青年了。
  莎比只觉得似懂非懂的词汇往脑子里灌,多少她还有一点接受能力,虽然没有完全明白朱教授讲的是什么,但心里已经略知一二,于是便接口道:“朱教授什么时候把肚子里的货真的传授一点给我呢,我也受益无穷啊。”
  “那还不容易,”钱盛肿道,“小全,把你的肚皮贴到朱教授的肚皮上,朱教授的满腹才华都过让给你了。”
  “你要死了,”莎比听了钱盛肿的胡言乱语,满脸痛红,站了起来,“钱主任没大没小的,朱教授马上生起气来,不给你讲学。”
  一时间,几个男人都哈哈大笑,让一个女孩怒气冲天,是男人们讲荤话的主要目的。此目的达到,男人就像看A片一样兴趣盎然。
  钱主任笑够了,便对莎比说道:“小全,谈正经事吧,刚才那个叫颜馨婷的学员,赵导演看上了,准备录用,你把她的五百元退给她。”
  这就是全莎比回到教室里找颜馨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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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在到教室的路上,拿着的是一份小兔今天早上代收费时登陆的名单,望着今天又增添了一长串陌生的男男女女的名字,莎比的心情复杂。虽然演艺培训班还没有亮出AV演员培训的招牌,但是,她很难想像这样的培训班将走到哪里。她知道,在钱盛肿的调教下,把一群青年男女调制成专事AV事业的男优女优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她知道钱盛肿那一套独特的从攻心开始的教学手段,任何人都是无力阻挡对AV事业的投降与依靠。从自己的切身之痛,她为那些男孩女孩惋惜,但是,这个行业的巨额的辉煌引诱,又使得萌生出来的一丝怜悯显得毫无意义。这个世界上,已经不是嘲笑尊严的时代了,贫富决定着人的潇洒与地位。“笑贫不笑娼”这样的话,已经老调得难以弹出新意了,但是,在本质上,仍是这样的规律,在决定着城市的时尚的价值观。
  她随便地翻了一下新报名的名单,并逐一数了一下,她要把这些新增加的人数与小兔交到她手里的款项吻合起来。突然,她的眼睛停止在一个名字上,在一堆陌生的字眼里,出现这一个姓名,就像星空中的一个流星一样,触目地照亮她的漠然的眼睛。
  “柳丝丝——”
  莎比吟念着这个名字,这是她娘娘家的表妹,难道她也来报名了?
  看到柳丝丝这个名字,她心里更多地涌上了一丝畏惧,因为这个小丫头一直对她有着强烈的成见,而莎比又与柳丝丝一家,有着那令人无法回首的隐痛,正是发生在柳丝丝家的那场风波,影响了莎比日后的生活。与柳丝丝一家的矛盾与纠葛,彻底改变了莎比的人生。也是从那时候起,她逐渐远离了真实的生活,离开了她的亲人生活的空间,而卷入一个新的生存天地。她从没有想过去重新回到现实的生活中来,她知道她的亲人,就生活在这同一城市的空间里,但她不想把已经迈出去的脚步重新收回,再次回到那一个真实的世界里。因为那份亲情涌动的空间,只会给她更多的灵魂的刺痛,她需要的是一个没有亲情干扰的环境,继续她努力麻木着自己的没有未来的人生。
  有时候,她尝试过对自己的过去的寻访,上次,她与小穆专门来到黄河路上的老宅旧址上寻找童年的痕迹,就是她隐隐地产生了一种回首温情的渴望,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与小穆之间产生的那么一点情愫,使她的心理发生了改变,从而对昔日的温暖的旧梦有了重新回访的兴趣。有时候,人是被一种下意识支配着去选择的。莎比很难说得清楚自己的行为中,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动机。其实,她后来明白,她为什么敢于来到儿时的旧胡同与老宅的遗迹,是因为她知道这里已经不会有她真正的亲人了,本质上,她就像叶公好龙一样,喜欢回到过去,又惧怕真的去面对旧时的梦境,过去的一切,只有作为梦境才是安全的,才能慰藉自己的干枯的灵魂。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就像《雷雨》中的周朴园一样,把鲁侍萍的画像挂在家里,那只是为了对一个昔日的旧梦重温的需要,当真的鲁侍萍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周朴园的安全的梦境被打破了,他吓得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迫切地想把鲁侍萍甩开。
  莎比心情忐忑地来到教室,从后面的教室门进去,小声地逐一询问谁是颜馨婷。
  莎比把退下的款项给了颜馨婷,她留神地注视着眼前这一个小女孩,当颜馨婷知道已经被录用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多么灿烂的笑容啊,这是一个干净而香甜的女孩,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富裕的气息,就像秋天的丰收的田野一样,洋溢着一种金色的健康的蛋糕的光泽。这是一种似乎让男人不感到寂寞的女孩,她不伤感,不忧郁,而是充满着阳光与活力,甚至带一点暗暗的可以触摸的性感。这样的女孩才是男人欣赏的极品,难怪那个老流氓赵土根导演会看上她。
  莎比看到颜馨婷身边的那个男孩高大挺拨,有一种清纯的气质,再看看两个人那种如胶似漆的谈话的神情,不打自招地说明了两个人之间有一种特别的情感的纽带,莎比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觉得他们既然这么般配,倒不如他们走到一起来。这种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她现在迫切需要找的是柳丝丝。
  面前是乱蓬蓬的头发,她逐一辨认着那些男孩女孩的面容。在第二排的位置上,她一眼看到了柳丝丝,一直以为的是同名同姓的可能,在此瓦解了。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叫她。
  “丝丝……”莎比小心翼翼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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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孩没有回音。刚才还看到她与边上的女孩交头接耳,十分的活跃,此刻却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似乎在静穆着思考什么。莎比几乎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她走到那一排的座位侧边,从正面看着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扎着一把头发,侧面线条流畅而清晰,但莎比还是认出她的模样。
  “丝丝……”莎比叫道。
  那女孩似乎没有听到似的,边上的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孩,用胳膊捣了她一下,但那女孩依旧没有动弹。
  “丝丝……”莎比的声音中含着亲切,甚至是一种怯弱的哀求。
  柳丝丝突然昂起头,圆圆的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朝莎比怒目而视,嘴角抿的紧紧,仿佛弹簧一样绷紧着,似乎随时可以把仇恨发射出来似的。她似乎在抗议莎比扰乱了她的清静。这是一种无声的压力,就像一只被惹怒了的小猫,通过此刻的发威,赶走外来的骚扰。
  “丝丝,你跟我出来一下。”莎比心虚地说道,声音有气无力。
  “干什么?你不要烦我好不好?”柳丝丝爆发出来,声音尖锐得像是撕裂的玻璃。周围的学员都好奇地掉过头来看这是什么一回事。
  “出来说,好吗?”莎比小声地说道。
  柳丝丝没有动,莎比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做,她虚弱地说道:“我在外面等你。”说完,掉头,先出了教室。
  莎比走出教室,她心慌意乱,她觉得自己即刻的首要任务,就是把柳丝丝哄走,离开这个培训班。尽管柳丝丝似乎对她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但她不会看着柳丝丝往火坑里跳。
  正在莎比不抱希望的时候,她看到柳丝丝气冲冲地走出教室,站在她的面前,背朝着她。
  “丝丝——”莎比有些亲热地叫道。
  “全莎比,我跟你说,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干扰我。”柳丝丝头也不回地嚷道。
  “丝丝,你还恨我吗?这么久了,我没想到你还恨我。”莎比心平气和地说道。
  “恨?你值得我恨吗?我讨厌你,你根本不值得我恨。”
  “好吧,我挡不住你讨厌,我说什么你也不相信,但这一次,你相信我,你不应该到这里来。”
  “你是我什么人?你又来告诉我一个什么大秘密吗?”柳丝丝掉转头,脸色阴沉着,一双眼睛,仇视地斜视着莎比。
  “丝丝,我有不好的地方,但我从来没有想害过你。”
  “可能你没有想害我,但你干的不好事情,伤害过别人知道吗?”
  “丝丝,你根本不了解,我一直以为你长大了一点,会了解这样的事情,可是你……”
  “我长大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不要你来教训我。”柳丝丝扭过头去。
  莎比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真的长大了,她的身材纤瘦而高挑,富有弹性,她能感受到柳丝丝的身材富有可塑性,在另一种情况下,可能是一个从事演艺事业的好苗子,但是,此刻的培训班,却远不是她能立足的地方。
  “丝丝,我不是来教训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培训班非常不正轨,你最好离开这里。”
  “哈哈,看你的口气,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我知道什么叫好,什么不好,用不着你来指导我。”
  “你相信我,我说的是不会错的。”
  “我怕什么,我还怕被谁吃了?”柳丝丝轻蔑地看了一眼莎比,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丝丝,你如果不离开,你会后悔的。”莎比心里一急,嘴上不由硬了起来。
  “后悔?就是我后悔了,又关你什么事?你在这里怎么不后悔?我来了,就后悔了?”柳丝丝全力地做出一副小女孩的挑衅的神情,表达出她的强烈的轻视的态度。
  “我是后悔过,可是没有办法,”莎比面对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小表妹,突然间忧从中来,一股黯然的神伤,像闪电一样击穿了她的平静的心情,“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可是你还小,你不应该步我后悔的后尘。”
  “你应该知道,我与你是不一样的,你能犯的错,就肯定我也会犯吗?别拿你的那一套经验来教训我,你一是没有资格,二是你的那一套,根本不适用我。”柳丝丝一直背对着莎比,似乎不愿意拿正眼看一下莎比。
  “丝丝,我相信你能做的比我好,但是……我求求你了,你听我一次话吧。”
  “算了,全莎比,我奉劝你,我们以后只当不认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的事,不用你干涉。”
  “你来报名,娘娘知道吗?”
  “我说过了,我的事不用你问。”柳丝丝尖硬地说道。
  莎比无奈地望着这个怒冲牛斗的小表妹,也许历史的积怨影响太深了,她无力去化解过去的矛盾,甚或是误解。莎比想不出再说什么话,她觉得每说一句话,都碰壁到柳丝丝的强烈的反弹。她呆呆地望着柳丝丝的背影,而柳丝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直直地立在那里。
  正在这时候,钱盛肿带着朱教授呼啸着来到教室。钱主任看到莎比与柳丝丝在门口像两根木头一样地呆立着,以为两个人在谈什么事情,也没有打扰,径直把朱教授请进了教室。闹哄哄的教室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那你先进去上课吧。”莎比望着不吱一声的柳丝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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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在门口呆了一会,听到教室里传来雷鸣般的掌声,看样子,钱盛肿正在向学员们介绍朱大可教授。热闹的气氛里,更加催生出莎比心里的烦燥,她茫然无措,内心的寂寞与空旷与环境呈反比,往往越是在热闹的环境里,那种发自内心的无所依靠的寂寞才更是一种对自我的杀伤力。
  她定了一下心思,想到钱盛肿刚才说的,建议她去听听朱教授讲什么,想到此刻的无绪的心情,便从教室后门走了进去,悄悄地占了后座的一个位置,身心疲惫地半趴在桌子上,懒散地注视着讲台。
  钱盛肿已经介绍过了朱教授,看样子,他的一番吊胃口的话,勾起了学员们的注意力,整个教室里,男男女女的学生们,都抬高着头颅,看耍猴一样地注视着讲台上的朱教授。
  朱教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挥笔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上海:情欲在尖叫。
  莎比看到这几个字,心里暗暗想,钱盛肿真有眼光,在这个培训班上,用这个讲座来作为开场白,或者说进行启蒙教育,倒有一种天作之合般的适宜。不能不佩服钱盛肿,说他有多少学问与知识谈不上,但是,他有一种天生的商人般的眼光,总是能抓住事情的主要关键点,并且特别地予以张扬出来,这也许是领导的才能吧。这次,能把朱大可教授请来授课,既提高了培训班的品位,同时,也可以通过教授的诱导,诱骗更多的无知男女献身以情欲为核心的色情事业。
  写下这个题目,朱教授走下讲台,望着自己写的几个字,就像看着一个可笑的玩艺一样,然后摇首四顾底下的学生们,等待着大家的反应。他的肥胖的手,悬在空中,这是一双自命为可以弹奏钢琴的手,所以悬在空中的时候,也带有一种哑剧表演一般的节奏与力度。
  他很懂得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氛围在教学中的作用。在吊足了学生的胃口之后,他来到了教室的右边,那里有一块蒙着白纸的黑板。朱教授走到那里,猛地把黑板上的白纸撕掉,顿时,教室里哗声一片。
  莎比坐在后排,她在朱教授跑到边上的时候,就已经在眼睛里失去了朱教授的身影,听到教室里的起哄声,她抬起头来,想看看黑板上究竟有什么。
  黑板上,贴着两张五颜六色的图纸。第一张,看那形状,闭着眼睛就知道,那是一张上海的市区图。另一张——
  莎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那张图,竟然是一幅女人的生殖器官图,而且是一个只有女优自摸时才能出现的那种全景式样生殖器图。
  朱教授开始讲话:哈哈,同学们的这种反应,正是我需要的一种效果。我能充分理解大家为什么有一种惊讶与躁动,不完全是因为这一边的是一张女阴图吗?那么,我必须提醒大家的是,为什么我把上海地图挂出来的时候,大家视若无睹,泰然自若呢?而一旦我挂出一张女阴图的时候,大家会迸发出强烈的反应呢?
  朱教授停顿一下,这是一般教授讲课的特点,喜欢留一点时间,让学生去慢慢地回味咀嚼他刚刚讲授的内容。见学生们面面相觑,他接着讲道:其实,你们没有发觉,从本质上讲,上海本质上不就是一个女人的外阴吗?你们对一幅上海地图熟视无睹,只是因为你们没有从根本上了解上海的本质,没有看透上海与一个女人的生殖器官有着相同的结构与肌理。
  朱教授得意地讲出他今天授课的内容之后,就像一个便秘爱好者排泄出今天的定量之后而感到一种全身心的舒坦。他一身轻松地走回讲台,颇有登高望远、洋洋四顾的感觉,他要留下足够的惊诧时间给予下面的那些接受他的遗矢的学生们。
  莎比猛然感到朱教授来的太及时了,他就像过去传说中的那群带着群羊被宰的头羊,先从文化上,使你放弃对外阴的坚守,然后,再脱掉裤子,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朱大可继续开讲道:“经过近长达四十多年的政治严肃时代,上海正在重新成为中国乃至远东最大的情欲超级市场,这个事实令许多上海知识者感到欢欣鼓舞。”
  莎比心里想到:讲的多好啊,“上海正在重新成为中国乃至远东最大的情欲超级市场”,这个超市里的货物真是品种齐全啊,既然称着超市,怎么可能没有AV产业呢?朱教授这样一定性,那么,实际上已经为AV产业走出地上、成为国家正规出版物奠定了理论基础,高啊,现在看来,中国很多狭邪产业被纳入合规体系,是离不开教授所组成的理论先锋队的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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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比的心思一走神,下面的朱教授的几句话顿时被漏掉了。这时,莎比看到朱教授又走到黑板上的两个挂图前,只见朱教授滔滔不绝地讲道:“我们总是按照既定的情欲地理学原则去观察上海——这个中国情欲地图上的女臀,也就是把外滩作为上海的主要性感带或外阴部来加以评论”。
  朱教授比划着上海地图与女性外阴图的相同处,一边解释道:上海的外滩,最典型不过地象征着女性的外生殖器。当然,同学们不要感到害羞,我们完全应该理性地看待女性的生殖器,不要把它看得过于神秘化。其实,我们对上海外滩的近似怪僻式的迷恋,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对女性外阴的衷爱。即使在革命的红色年代,外滩的外阴性质,仍然是对红色革命的一种补充。众所周知,“即使在文革时代,这里的堤墙仍然是情人们冒险约会的主要地点。”可见,情人们葡伏在外滩这个外阴上寻求快感,成为灭欲时代对性欲丧失的反弹与民间抗议。
  教室里没有想像中的那种激烈的吵闹,无疑是朱教授别出心裁的演讲,勾引住了听众的心思。这种体验可以说是观看A片时的共有的反映,如果在一个大型电影院里看A片,观众是会保持高度集中的静谧状态的。即使在大学校园中的宿舍里观看A片时,整个宿舍里也会呈现出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般的安宁。这种体验大家可以通过抽取自己的并不遥远的记忆得到证实,并非肖日霍夫在这里打逛语。
  朱教授继续讲道:除了外滩这个最主要的性感地带外,“上海的另外两个传统性感带是淮海路与衡山路。十年以来,在外滩四周发生了巨大变化,其中最重要的变化包括:出现了两条阳具,一个是带有一个巨大睾丸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和造型上更加单纯的金茂大厦,以及一大堆类似阴毛的建筑群落,而上海民众及其外地游客们曾经竞相爬上阳具的顶部,以便能眺望所有那些著名性感带的伟大风貌。 ”
  下面的学员们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按捺不住地讨论着朱教授的伟大的发现,特别是朱教授振聋发聩把东方明珠塔比喻成一个挺立起的阳具,其实就是男人的阴茎,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了不得的想像力啊。
  更妙的是,东方明珠塔下面的那个大球,非常形象地被比喻成“巨大睾丸”,再次使中国人的想象力登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与层次。只是朱教授似乎有一点算术基本功匮乏,只数出来了一个“巨大睾丸”,其实,稍微注意一下,东方明珠塔里,不仅仅有一个最大的“巨大睾丸”吧,上面还缀着几个小型的“睾丸”,按照朱教授的理解,难道一个阳具上,可以缀着几个“睾丸”吗?难道上海的性欲,一个“睾丸”无法提供充足的荷尔蒙与力比多,必须用一连串的睾丸为上海注入强劲的雄性激素吗?
  “上海民众及其外地游客们”登陆东方明珠塔大球,按照朱教授的讲授,实际上就是钻进了睾丸里,这不是说,“上海民众及其外地游客们”奋不顾身地消费一百元人民币,就是妄图成为一粒喷薄而出的精子吗?莫非登攀的人们,就是通过成为精子,而重新回味最原始的本质的快乐吗?
  由此可见,是凡爬上东方明珠阳具上的人,其实与口交的女优一样,有着对男性器官的变态的热爱,也就是说,上了东方明珠的游客,其实就是表演口交的女优。——不好意思,这一段想法,是莎比的思想开了小差之后胡思乱想的产物,其用意,也是一名AV女优为自己的职业进行阿Q式的自我安慰而已。一想到爬上东方明珠的人,都是AV女优,莎比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微笑,是一种自嘲,也是一种嘲他。
  课堂中的讨论声音经久不息,与莎比一样,看样子讨论的集中点,都放在“东方明珠是阳具”这个划时代的发现上。
  有一个学员站了起来,与朱教授交流起阳具崇拜来,“朱教授,我发现一个规律,凡是长形的东西,都是阳具吗?”
  朱教授不会轻易地上圈套,微笑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学员,问道:“这位同学,请你把你的意思说清楚一些。”
  “朱教授,请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呢?”
  朱教授举了自己的手,大家都看到,那是一支粉笔。他懵懵懂懂地看着学生,有一点装疯卖傻的神情。
  “那么,朱教授,我可以说你捏着的,是你的阳具吗?”
  “这个,这个……”朱教授的声音立刻被淹没在教室里起哄的笑闹声中。
  那个同学继续发问:“朱教授,每次上课,你都要带上粉笔,是不是暗示着你对男人勃起的内心渴望呢?似乎你只有通过粉笔这种男人勃起的象征,才能上好一堂课,你这种对男人阳具的夸大其辞地追求,是否证明着你内心里的某种缺失呢?”
  教室里的哄闹声再次响起,钱盛肿不得不从隔壁重新回到教室里,大声命令学员不得无理取闹,并且轻车熟路地说道:“有什么讨论的地方,下课后与朱教授私下里交流,不得打乱朱教授的思维。”钱主任又问道:“小全呢?”莎比站了起来,钱主任指示道:“全老师,你把课堂秩序维持一下。”莎比走下课桌,闹了一个大红脸,在众多的学生面前,她实在没有操控全局的能力,好在下面学员们失去了与朱教授认真的兴趣,未再发生更多的骚动。
  朱教授丢开刚才的尴尬,继续按照既定的思路讲下去:“是的,作为最著名的外阴口,外滩这个‘中心’在几年前已完成了拓宽工程。另外两个‘基本点’之一的淮海路(霞飞路)经过改造,也大致恢复了旧殖民地‘东方香榭里舍’的旖旎风情;衡山路则云集了各种西方情调的酒吧,成为准中产阶级制造情欲和精神自慰的秘室。在市场经济伟哥的催动下,一些新的性感带正在崛起,如浦东大道、南京东路步行街和徐家汇等等。这些变化令各个性感带开始在情欲地图上互相衔接起来,并且更利于被人们观淫或抚摸。”
  “作为历史上最招引农民注目的性感带南京路的变迁,也许可以成为观察上海的另外一个案例。1949年解放军进城时,农民出生的占领者曾经对它散发出的‘香风毒雾’深感畏惧。一支名叫‘好八连’的小分队奉命成为性感带守望者,监视并企图制止情欲在这个区域的爆发。在那部名叫《霓虹灯下的哨兵》的电影中,出现了一个情欲的化身--烫头发说英语的摩登女郎,但她却是国民党特工,要去点燃士兵们的被压抑的情欲。这是情欲有罪的证据。经过意识形态的严厉镇压,南京路逐渐结束了它作为上海的阴道的风流使命。但五十年之后,南京东路被改造成了另外一条淮海路,云集着大量豪华KTV包房和风姿绰约的三陪女。情欲重新回到这里,变得更加嚣张和放荡。
  “在远东地区,只有上海具备了发展情欲超级市场的两大基本元素:庞大的人口(尤其是女人)和发达的阴性文化。但在过去很长一个时期,上海的情欲一直被限定于臭气熏天的菜市场。每天清晨,蓬头垢面的女人和小家碧玉的男人们在这里相会,在腐菜和烂鱼的气味中采购着春天,又在无耻的讨价还价中完成日常意淫。这种琐碎的操作维护了情欲的最低消费。
  “在市场全面开放的时代,上海情欲终于在社会资本主义的支持下卷土重来,实现了全面复辟,并在每一个阶层都得到了热烈响应。余秋雨、...燕和陈逸飞们的小布尔乔亚式的怀旧化情欲、卫慧们的都市白领的摩登化情欲、小市民的麻将化情欲、民工的粗鄙化情欲、商人的货币化情欲,以及官员的权力化情欲,所有这些情欲组成了罕见的情欲共同体,参与到市场消费的浩大洪流之中,并受到体制的坚定保护,或者说,正在成为市场化体制的一个最重要的部分。”
  讲的太深刻了,“余秋雨、...燕和陈逸飞们的小布尔乔亚式的怀旧化情欲、卫慧们的都市白领的摩登化情欲、小市民的麻将化情欲、民工的粗鄙化情欲、商人的货币化情欲,以及官员的权力化情欲,所有这些情欲组成了罕见的情欲共同体,”,包括朱教授没有提到的AV片的感官式情欲,已经组成了上海这个具有特色的“情欲共同体。”教授看问题,就是能上升到理论的高深,这一席话,已经把上海的所有情欲本色都已经阐述得透彻而干净了。只是朱教授片面地断言这些情欲都“受到体制的坚定保护”,未免有一些过于乐观了。就说对A片吧,经常性的清剿行动,使得A片生产经营一条线的广大劳动者,经常受到莫名的威胁,哪里有保护之说?
  朱教授继续讲道:“对上海历史的简单回顾,显然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个重要新闻事件的发生。上海所处的长江三角洲(中国阴阜的另一种官方叫法),正是中世纪女性化情欲的的最著名的温床,它展示了从‘梁山伯祝英台’专案到‘白蛇传’事件的缠绵的情欲传统。越剧和黄梅戏大肆赞助了这种柔软的情欲美学,令它成为近代市民阶层的主要灵魂向导。
  “殖民地时代的上海情欲曾经达到过一个非凡的高潮。这是由那些美貌多情的江南女子创造的奇迹。尽管张恨水和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徐志摩的诗歌、以及穆时英、刘呐鸥、邵洵美和叶灵凤的现代主义小说都汹涌地言说了情欲、但唯有小女子张爱玲的出场,才将殖民地情欲推向‘欲仙欲死’的高潮。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这种古怪的景观,那就是这种上海的某种强烈的女阴特征。正如陕西是产生男性情欲的历史悠久的温床,而贾平凹是这类话语的代言人一样。 毫无疑问,只有女人才是上海情欲话语的最合适的代言人。”
  朱教授在这里明显是信口开河了,张爱玲的情欲哪里是“欲仙欲死”,完全是一种经前期的那种阴湿的痛苦,张爱玲的性欲是压抑的,是阴冷的,是性冷淡的,性器官的冷淡,往往借助于文字来手淫,这是文学作品的特色之一。一个太过享受的人,是不可能去操弄文字的,一个太沉湎于肉体的人,是不会借助于文字表达他色情的想像的。一个压抑的和尚,比一个放荡的浪子,更要痴迷于女人的肉体,这是“三言”、“两拍”中表达的思想。朱教授有时为了胡说八道方便,往往是把丰富的现象,纳入他的先验的框框条条,如果不合适,就硬性地塞进去,就像三寸金莲的女人小脚一样,非要让素材的丰富的脚,置于鞋子的理论框架的约束中。
  朱教授紧接着透过历史的尘埃,分析上海情欲的传统:“越过上海的中古和近现代情欲史,我们可以观察到一些伟大的女性代言人的涌现。耐人寻味的是,她们居然同时扮演着烟花女子和国家话语发布者的双重角色。
  “江南从来就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烟花柳巷,这一传统得到了良好的延续。直至满清末年和民国初年,整个上海及其周边地区仍然妓院林立,展示着远东最大色情消费市场的伟大风貌。
  在这个情欲硅谷中诞生了一些声名显赫的尤物。明末吴越"爱国"名妓柳如是和金陵歌妓董小宛,是两个楚楚动人的风尘先驱;而后,上海青楼"四大状元"之一的赛金花成了其中最令人销魂的一个,她对于八国联军司令瓦德西的床帏劝戒,以及她与维多利亚女王和德国女王在社交场上周旋的"雍容华贵"的姿态,很令国人感到‘扬眉吐气’,从此成为帝国末世的救国英雄;而在上海成材的扬州雏妓张玉良是一个更为典雅的寓言,她的xxx自画像在巴黎获奖,成为画布爱国主义的又一范例。上海妓女总是在用身体大义凛然地表述着国家真理。
  “然而,在所有的上海(江南)名妓中,只有张玉良真正实现了身体话语的伟大转换:从一件情欲市场的简单货品,变成了一个利用身体话语进行视觉宣读的‘艺术家’。张玉良的xxx自画像《裸女》充满了对肉体的无限怜惜,这种怜惜达到了如此的深度,以至她必须大面积修改自己的丑陋容貌,以展示她的另外一个更加‘真实’的肉体镜像。但她讴歌肉体的行动,却为殖民地上海情欲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从此,上海‘吃文学饭’或‘吃艺术饭’的人,都聚集到了用身体话语言说情欲的伟大旗帜的下面。
  “这是情欲在新世纪里最重要的五大变化之一。在情欲解放区和‘大翻身’的年代,张爱玲的旗袍的胸襟和下摆均已遭到了撕裂,文学正在进一步放肆地肉体化和感官化。卫慧的身体美学宣言《上海宝贝》,从头到尾散发着口红、亵衣和女性生殖器的狂欢气息,所有的皮肤和器官都在其间举行热烈的话语庆典和游行,向公众炫耀着后殖民时代女性肉身的魅力,而灵魂则退化为一件披挂在身体之外的风衣。其中一个名叫‘马当娜’的女人,隐喻了那个西方身体解放运动女圣徒,后者象一盏指路明灯,照亮着上海旗手的奋勇当先的身影。而在卫慧的附近,一干‘美女’士都在争先恐后。这种肉身化情欲大爆炸的景象,重新确立了上海作为头号情欲市场的龙头地位。”
  不一定吧,描写情欲的作家,不仅仅是上海的女性作家吧。朱教授未免对新潮作家对情欲的出类拔萃、甚嚣尘上的描写,有一点过于低估与近视了。
  朱教授继续讲道:“是的,上海情欲的市场化和消费化,就是它的第二种重大转折。旧殖民地时代的布尔乔亚式的面纱被揭去之后,超级市场的气味变得越来越浓烈。精明的女人象兜售内裤一样兜售着身体的‘自传’,期待着文化嫖客的光顾。情欲的无偿奉献时代早已一去不返,情欲经济开始发达,人民币和美金操纵了情欲市场行情的涨落,而且它的市场价格正在随着贪婪指数的猛升而日益高昂,并因此制造出了大批情欲资本家,也就是那些身体资源交换男人资源而成为富姐或富婆的阶层。这些新兴资本家联合那些准中产阶级女市民和职业‘三陪’,构成了情欲市场的主要卖家。她们拥有强大的隐形情欲霸权,足以在幕后操纵国家官员和国家资本。人们已经看到,贪官和情妇的秘密互动,构筑了当代中国情欲政治学的框架。
  “几乎所有的评论家都注意到了卫慧小说的一个基本立场:一方面炫耀着女主人公的性经验和性机能,一方面讴歌西方阳具的伟大性,这种对中国男性买家的轻蔑,暴露了商业时代的国际主义特点:新兴的中国情欲不仅要彻底摆脱黑市经济学的枷锁,而且正在广泛寻找出口渠道,以期加入‘世贸’的伟大行列。和所有中国产品一样,它急需在西方市场范围内找到更大的买家。克林顿与莱文斯基的办公室演出,显示了情欲在全球消费市场中的隆重地位。
  “情欲的摩登化,是它的第三个重要变化。摩登的都市景观和现代化物质时尚,成为情欲大爆炸的最重要的语境之一。这些摩登场景既是当代情欲从中诞生的摇篮,也是情欲用以演出的布景。阳具化的摩天大楼、意大利咖啡、美国轿车和法国香水,构成了虚张声势的现代化符码碎片,拼贴成一个情欲在其间骚动的舞台。这种情欲的摩登化起始于穆时英和张爱玲等人的小说,却在卫慧的小说中走向极致,呈现出与保守的贾平凹式的男性情欲截然不同的面貌。在我看来,这很象是中国情欲走向全球化的一场纸上预演。为了自我推销,最原始的情欲渴望获得一个时尚的前卫包装。
  “情欲的第四个变化是,它现在终于拥有了自我传播和张扬的权柄。没有任何一个时代的女人象今天一样肆无忌惮地放送着自己的身体隐私,并且越来越擅长身体作秀和进行新闻策划,用情欲话语的每一种变化来制造"卖点",以争夺公众的宠爱。这其实就是市场推广原则的显现。卫慧和棉棉无疑都是情欲营销学和情欲广告学方面的专家,有报道称,早在学生时代的戏剧表演和作品朗诵中,卫慧就已经发出蝴蝶式的"尖叫",这可以被视作是身体解放运动的第一声啼鸣。而后,上海的弄堂就到处响彻了情欲的欢叫。
  “借助海外出版商和数码网络,上海情欲的声音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经久不息的回响。但人们已经发现,《上海宝贝》充满矫情的性谎言。虚荣的卖弄、浮华的炫耀、夸张的细节、对于上海都市摩登事物的狂热崇拜、浅薄的时尚趣味,各种劣质的床帏噱头、道听途说的生命
  体验,加上每一章前面的那些西方名人格言,如此众多的粉彩,拼贴成了一个脆弱的脂粉话语格局。尽管卫慧在其后的几部小说中调整了这种大惊小怪的话语姿态,但仍旧不能消除它们的内在的虚假气味。这情形就象衡山路上的欧洲情调的酒吧,所有的布景和道具都只是一堆文化代用品和幻象,或者说是 有灵魂的物体空壳,闪烁着意识形态赝品的光泽。
  “在中国文学的性革命现场,到处散布着这类假模假式的性神话谎言,这就是情欲的第五个变化,也许还是最值得我们探究的变化。早在九十年代,中国传媒已经实现了从政治谎言向情欲谎言(生活谎言)的重大战略转移。报纸编辑、电台和电视台的主持人,利用煽动情欲来吸引公众,提高发行量或收视率。而上海主持人由于擅长"发嗲",成了国家情欲的最受欢迎的代言人。
  “然而,中国情欲并未因此获得健康的生长,而是遭到了谎言的替代,从而变得更加虚伪和无耻。人文情感崩溃了,剩下的只是一堆赤裸裸的欲望、性和货币。毫无疑问,只有大量的伪造的情欲,才能维系这种庞大市场,为急速膨胀的情欲消费提供保障。而为了迎接这种情欲经济的全球化挑战,在发生过来自上海衡山路的第一声尖叫之后,许多蝴蝶都在预谋发出类似的尖叫。一个真假难辨的叫春的年代已经降临,我对此将洗耳恭听。 ”


119
  听完这节课后,莎比很觉得无趣,下面再上课时,她无法再集中注意力,听台上的教授讲什么了,便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后面,想心思,朱教授下面讲的是流氓文化,教授往往把简单的事情,用语言的迷障搞成复杂,这也许就是能耐吧。莎比喜欢看简单的文章,逮住什么看什么,比如像《读者》上的那些小短文,但她对这些文章也没有刻意追着看的兴趣,她宁愿让她的脑袋空着,这样倒反而省心一些。
  小兔偷偷地从后门跑进来,说是钱主任让她出去一趟,听说有事,莎比倒反而觉得深身轻松,如果再坐在这个教室里,听不知所云的胡侃乱抡,估计不用过多久,就要弄出一个病来共享了。
  出了门,小兔说:“你收的钱在身边还有多少?钱主任问你还有多少钱?”
  “有一万多吧,今天收的学费不少。”莎比说道,“有什么事,需要用钱吗?”
  “小火来了,她想支走她的工资。”
  “小火?她人在哪儿?”莎比觉得头皮一麻,也许几个回合下来,她竟然产生了恐惧小火的潜意识。小火的那种风风火火的无所顾忌的个性是她所缺乏的,也是她招架不起的。
  “在钱主任的办公室里。”
  “那叫她过来吧。”
  莎比来到临时的会计室,这里有一个保险箱,是原来的培训机构留下来的。莎比坐在椅子上,调匀自己的呼吸,等待小火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竟然是阿冥。
  “莎比姐,你好。”阿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阿冥,怎么有空到这里不闲(上海话,玩的意思)?”莎比惊讶地看着他。
  “是陪小火来的。她身体不太好。”
  “小火怎么样了?出院以后没有问题吧。”莎比问道。
  “还好,恢复的还不错,只是经常咳嗽,医生说是她当时窒息留下的后遗症。医生说还是要定期到医院去检查一下,现在身边没有钱,今天就来找钱主任了。”
  “小火也真可怜。”莎比无心地叹道,“那钱主任怎么说?”
  “钱主任让先支8000元钱,算是从我和小火的工资收入里扣。不知你这里有没有这么多钱?”阿冥拿出手里的一张条子,递给了莎比。
  “有的,有的。”莎比连声应道,“今天早上刚刚收了一笔学费,算是从这里垫支吧。唉,你一直在照应小火吧。”
  “也谈不上照应,她现在这样了,我再不照应他,也没有人照应她了。”阿冥说道。
  莎比展开阿冥拿出来的条子,上面有钱盛肿签字的笔迹:暂支8000元,便低头开了保险箱,把早上的一大叠钞票取出来,边数边说道:“小火真得感谢你了,你对小火这样好,小火也会感激你的。”
  “哪里谈得上好?”阿冥有些尴尬地低着头,“人不能太绝情,况且过去小火对我也挺好的,我不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离开她吧。”
  莎比听着阿冥的话,不由抬首看了看他,他不算是一个英俊的男孩,但在屋子里的柔软的光线下,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质朴的真诚的力量,来自于门楣的光影,雕刻着他的粗犷的轮廓,使他像一座用石头刻成的形散而神不散的写意雕像。
  “碰上你,小火真的是有福了。”莎比低下头,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她在一刹那间,甚至无由地想到了自己,小火还有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地为她做任何事情,而自己呢?相比之下,不幸的小火倒是很幸福的。
  “只可惜,我的能力太有限了。“阿冥沉重地说道。
  “别这样讲,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还不就是困难时的一点帮助吗?其他什么的,倒真是不要紧的。”莎比把钱数好,厚厚的一叠递过来。
  “莎比姐,你说的真是好。其实,小火过去的脾气是不好,你不要记她的仇。”阿冥接过钱,欲言又止地说道。
  “你也知道?其实现在想想,过去我们两个人都有点争大讹小的,一个巴掌拍不起来,小火脾气急,可我也不好啊。现在想想,也真没有意思。”
  “莎比姐,你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其实小火也挺后悔,她都不好意思来见你了。”
  “噢,是这个原因她不肯来啊。其实没什么,真的。”
  “那我叫她进来?”阿冥说道。
  “算了,她不想见我,就算了吧。”
  “好的,那谢谢你了。”
  “没什么,以后有空多来玩吧。”
  莎比送阿冥到门口,看着阿冥来到了隔壁的钱盛肿的办公室。她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她很想看看小火,于是她站在门口呆立着不动,有些神情恍惚地观望着。
  没多久,阿冥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小火。当小火走出门口,她的眼睛似乎有所察觉地扫向莎比这边,莎比想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迎接着小火的注视。小火的面色苍白,泛着黄黄的光,像厚厚的黄瓜皮,看不到一点血色,原来被遮掩的颧骨挺立出来,眼圈又深又大,只有一双空洞的大眼睛,闪烁着无力的光束,在她的目光中,不见了以前所习见的那种骄傲自负的神气,而饱含着一种柔弱与无奈。
  小火定定地立在那儿,莎比尴尬地望着她,找不准自己的表情。小火抖动了一下她的那双茫然若失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冷漠的吃力的笑容,好像包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歉意,那一种恬淡的微笑,从向来没有给过莎比好脸色的小火的脸上绽放出,莎比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与轻松。于是,她也向小火挤出了一个苦楚的微笑,两个女人之间,似乎在这种隔着距离的相见中,释然了她们曾经有过的但现在看来却不值一提的恩怨。


120
  目送了小火的远去,莎比来到钱盛肿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钱给她了?”钱盛肿抬眼望了莎比一下,说道。
  “给了。”
  “她以为我是福利工厂啊?下一次再来,不能睬她了。”钱盛肿愤愤地说道。
  “怎么了,这不是她的工资吗?”
  “她的报酬早打到她卡上去了,你看她干了多少活儿,现在要起钱来,真是贪得无厌,倒成了无底洞了。”钱盛肿满脸不悦地说道。
  “那今天给她的钱是什么?”
  “抹不开面子,她上门来,哭哭叽叽的,我能不给她一点钱吗?这算是我给她最后的一笔钱了。”
  “那以后不要小火了?”
  “我也不是慈善机构,怎么可以养一个人在这里白吃饭?你看她的那个样子,还能拍片吗?”
  “那你对她说过了?”莎比感到一丝寒意从脚上涌上来,直达她的头部。
  “我早就说过了,上次出院的时候,都是我结的帐,三万多元呢,我一声没吭,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我总不能养活她一辈子吧。现在国营机关还要拼命地精减人员,砸员工的饭碗,我老钱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行善积德?”
  “可是,钱主任,小火可是因为拍片才受伤的啊。”
  “那也不能成为她赖住我的理由啊。就是工伤事故,也得有一个了断呢。再说了,那是天灾人祸,我老钱也挡不住吧。说起委屈,我还一肚委屈呢,我……我内心里的委屈向谁说啊,我向谁要赔偿啊。”钱盛肿想到那次落水事故后,自己整个一个性欲丧失,一点性趣都没有了,内心里一时如翻江倒海,黯然神伤。
  “其实小火这样也挺可怜的。”
  “正是因为可怜,我才又支了八千元给她,以后,她再也不想到我这里敲一块了。”
  “钱主任,我算是领教你的恨了。”莎比不悦地坐到沙发上。
  钱主任看着莎比的苦丧着脸,刚才对小火的不满而导致内心的烦躁,减少了许多,“小全,你凭良心说,我老钱对你们怎么样?”
  “谁知道?刚才你说的不是明白吗?你又不是慈善机构,我们什么时候没有油水,就被你一脚踢开了。”
  “唉呀,小全啊,那还不是因为她是小火吗?再说,她以前那样待你,我也算是报了你一箭之仇啊。”
  “算了吧,钱主任,别说好听了,小火有今天,明天莎比也会这样。你这个仇,迟早要报到我自己的身上来。”莎比一时因为气愤,满脸痛红,坐在沙发上自顾垂头丧气。
  “小全,对你我怎么会舍得呢?”钱盛肿看着莎比那种柔弱无力的神情,就像一枝被风吹折的杨柳,心里顿时涌起无限的柔情,不能自己地离了座位,一屁股坐到莎比的沙发边,一只手不安分地伸出来,搂住莎比的肩膀。虽说钱主任已经没有基本的性冲动了,但肌肤仍有性饥饿,就像过去的太监一样,虽然已经没有性激素支撑他的激情,但并不排除他会通过其他的性行为满足内心里的性饥渴。
  莎比没有动弹,钱主任渐渐地把手伸下去,径直向莎比的胸部摸去。以前这是他的习惯的动作,很久没有这样抚摸莎比了,钱盛肿的脑海里残留的记忆,仍在调动他的过去的性想像,来弥补他的性丧失后的那种精神的满足。
  “别这样,钱主任,你放尊重一些。”莎比猛地挥起手,打掉像蛇一样逶迤下来的黑手,“要别人看去,多不好。”
  钱盛肿嘿嘿地笑着,“那再找一个别的、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好了嘛。”
  “钱主任,别开玩笑了,你身体也不好,还是多保养保养吧。”莎比一脸怒色地说道。
  “怎么,小全,真生气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们这些人,用得着的时候,是一块宝,用不着了,就是一根草。”
  “小全,我都说过了,你与小火是不一样的。我老钱说话是算数的,这不,我说不让你拍片了,不就让你来到培训班来了吗?”
  “唉哟,还真得感谢钱主任对我的照顾啊。”莎比朝沙发那边坐了一点,与钱盛肿隔开了一段距离,“就怕到时候,我像小火这样人老珠黄的时候,你钱主任看也不会看我一下了。”
  “哎呀,小全,你怎么这样说,你怎么是人老珠黄了?再怎么着,也比我老钱年轻吧。”
  “钱主任,我说的是正经事。我现在也明白了,我知道这口饭是吃一天算一天的,迟早要滚蛋。”
  “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老钱还在,绝不会亏待你的。”钱盛肿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了好了,这样的话我听多了,讲的再好,也抵不上小火那样子说的明白。”
  “你看样子真的为小火抱不平啊。好了,好了,小全,相信我老钱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不会亏待你的。中午留下来吃中饭吧。”
  “不了,我要把上午收的钱存到银行里,顺便我回去一趟。”
  “你不能陪,这中饭吃起来也没有意思啊。”钱盛肿有一点发急了。
  “钱主任,我就饶了我一次吧。以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我心里不舒服,你让我回去一次好不好?”莎比睁着眼睛,看着钱盛肿。
  钱盛肿深知女人不能过分激怒,只得勉强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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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听从钱盛肿的吩咐,在上午的课程结束后,莎比来到教室,叫出了颜馨婷,小姑娘听说让她去陪吃饭,满脸惊讶,用手捂着脸,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脸上放射出兴奋的红扑扑的光泽。
  莎比看着颜馨婷远去的身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她回到自己的会计室,收拾一下,准备回去,这时候,门口闪烁出一个黑影。她觉得有一些奇怪,匆匆地保险箱的钥匙放好,这时,进来一个青年人,看那样子,估计是培训班上的学生。初来乍到,莎比一时半会还难以记清这么多的陌生的面孔。
  “全老师……”那个男生怯生生地说道。
  “什么事?”莎比望着他。
  “全老师,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一下。”
  “你说吧,什么事啊?”莎比估计无非是学生报名方面的事情。
  “全老师,我看过你演的片子,我想请你签一个名。”那个男生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片子呀,我没有演过片子啊。”莎比摸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头脑里稀里糊涂的。
  “你看,应该是这个,不会错吧。”那个男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碟片,莎比还没有看过这个碟片,但封面上印着“孔雀”国产系列十分醒目,封面上,盘踞着一些花里胡哨的女人,在不显眼的地方,莎比还是认出有一张是她自己的。顿时,热血像火一样炙烤着她的脸,头嗡地一下子,像被置于轰隆隆的车轮下,不辨东西南北。
  “你认错了,怎么会是我?”莎比回应道,脸上是一副冰冷的神情。
  “我们都说像全老师,”那个一直板着脸的男生,突然在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使他的脸上,突然转变成一种扭曲的男人的嘴脸,饱含着一种流氓的气息。
  莎比几乎站立不稳,她没有觉得自己竟然这样虚弱,但是她支撑着自己,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嘿嘿。”那个男生肆无忌惮地咧嘴而笑,刚才的诚实的面容,已经彻底换成了一副邪里邪气的流氓色调。
  “这种东西,别拿到班级来,知道吗?更不要无忘地把别人对号入座。我是在培训班服务的,我怎么会与碟片有关系,天下像的人很多,你怎么就可以确定里面的人是我?”莎比匆促地回应道。
  “全老师,您不要生气,也许我认错了,你不要见怪啊。”那男生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扭头出了门。
  外面传来男生们的哄闹声,可以猜想到,刚才进来的这个男生,是那帮男生们中的一个代表,而他出去后汇报的情况,显然在那些男生堆里激起了躁动。渐渐的,外面的声息平复了,但莎比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动弹不了。她走到档案柜前的半片肮脏的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难道自己真的被人认出来了吗?长长的头发包围着她的脸,与上一次拍片已经相隔几个月,头发又长了许多,她想留下披肩长发,其目的也是为了回避拍片期间的那种短发的明显的标志,她自信自己的这副装束,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了,但是,刚才那个男生眼睛里的心照不宣的眼光,还是使她感到心虚、恐惧。尽管她刚才的坚决的否认,至少可以封住那帮男生的嘴巴,但她能挡住别人对自己的不断的好奇的追问吗?想到这里,莎比忍不住把自己的头发捏起,卷了起来,拢成一团,在后脑勺上团起了一个圆圆的鬏,这样试了试后,她把自己的头发盘起来,打成一个发鬏,她下意识地通过发型的转变,来逃避任何过去的印迹。
  开着车回家,她的心神恍惚,一天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使她竟然有一种应付不过来的感觉。前一度时期,一直蜷缩在家中,适应了那种无所事事的宁静,今天培训班里一时呼涌上来的繁杂琐事,把她心底的安宁彻底地打破了。
  上了楼梯,她打开门,发觉小穆的鞋子放在鞋架上,她觉得奇怪,今天小穆怎么回来了?因为最近一段时期,小穆都在外面学习非线性编程,中午从来不回来的。
  她悄无声息地放好鞋子,突然间,她听到小穆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呻吟声,这种声音,她太熟悉了,那是女人在性兴奋状态下才能发生的呼天抢地的叫声。


122
  莎比犹疑着,她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进来。她的双脚踩在地上,不知挪向哪里。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脚重新放进鞋子中,离开这里,还是赤着双脚去打探一个究竟?
  她愣愣地立在那里足有半分钟,耳朵里充斥着那模糊的含混的做爱的声息。
  她想驱使自己离开,但是,她却觉得双腿沉重得尤如站立在白矮星上,简直没有给她以动弹的可能。
  持续不息而又虚情假意的女人的呻吟声,持续不断地击打在她的空虚的心脏上,她在这种泄漏出来的声音中,听到了一种令她震惊、令她汗颜、令她毁灭的威胁。
  因为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到她几乎了解那每一个音频的起伏与走向,熟悉到她知道这每一声波动后边的心情,甚至她都可以说清楚那一丝拿腔作调的叫床声后边的虚假的动机。
  她按捺不住对这声音的追踪,因为,她觉得这不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所以,她没有理由放弃去了解事情的本末。
  拿定主意,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跳了出来,在自己的耳边发出巨大的震动的扑扑声,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突然被这扑扑声击倒在地。
  她光着脚,只有一层薄薄的白色透明丝袜,接触到平板如砥的地面,一丝淡淡的凉意,从她的脚板底上,像蛇一样游动着,顺着她的皮肤,缓缓地向她的上身攀爬,她觉得全身肌肤高度敏感,被一种恐怖的游动的瘙痒裹胁着,随时会突然地向外崩裂。她克制着全身的那种难以忍受的麻辣感,气息奄奄地向前挪动着脚步。因为脱去了鞋子,她觉得自己变得平凡而矮小,走在地上的感觉,轻捷得听不得一点声音,只有从大理石地板砖上,传来她臆想中的咚咚的脚板与地板的沉闷的撞击声。头脑里的“扑扑”声与脚板底的“咚咚”声,贯穿进她的听觉神经中,她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一种像鸟翅一般扑动的撞击的声音所堵塞,所填满,而屋子里传来的那种女人的虚伪的声音,却被排斥得异常的遥远,她因而在这样的时候,获得了一种喘息与麻木的快意。
  她鼓足勇气,走近了小穆的房门。
  使她震惊与难堪的不是小穆的电脑里正在播放的是她与于健前一阵演出的那一部最新的A片,而是她看到了一幕她无力去承受的一个场景。
  她对自己的A片,因为她做过足够的麻木的准备,她从来不把她置放在她的脑回里,所以,她能做到泰然地接触它们。
  而小穆的背后的行为,却是她无力去面对的,也是不敢去想像的。
  甚至她没有把小穆作为一个男人,她似乎更多的是把他作为一个小弟弟,一个大男孩,后来他发展成为她的精神的乌托邦。
  她因为想维持住这种乌托邦在她心中的地位,她拒绝了小穆对她的那种暧昧的激情。她可以感觉到这个男孩对她的那种好感,那种饥渴,但她知道,一旦越过那最后的防线,她就变得一无所有,她害怕让自己重演那种她早就已经猜测到的在小穆面前的面纱的揭去。
  在最后一段与小穆的若即若离的关系之间,她至少还有一种期待,一种幻想,她既怕去加温两人感情,也害怕失去小穆,她似乎更愿意用这种目前的不冷不淡的关系,联系着他们,至少,他们可以做到相敬如宾,不打破最后的距离与平衡。
  她甚至不愿意去想像他们的未来的可能,只是这种在一起的感觉,使她有一种朦胧的期待。她知道情欲那种强烈的快感,会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淹没任何可以咀嚼、可以回味、可以沉吟的细小的情感的微澜,从此之后,情欲肆虐过的战场上,再也没有期盼,再也没有温馨,再也没有心中潜流一样产生的暗暗的窃喜。情欲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人,在它的面前,情感玩出的花样,就像一个小女孩在成人面前的那种“人来疯”的显摆自己,显得相当的幼稚可笑。情欲是情感的终结。也许莎比清晰地明白这种情欲的本质,她残忍地拒绝了小穆的那种男人的疯狂的炽烈的热情,虽然她知道这种拒绝使他们的关系降温到几乎是一种陌路人的地步,但是,她知道这是唯一可以保守自己、保全自己、甚至可以固守着最后的一个让自己欺骗的梦境的办法。
  然而,此刻,她的这种痴心妄想,却被眼前的一幕破碎了。
  男人也许永远是一个情欲的动物,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他们需要的是肉体,不管是现实中的他们,还是莎比梦境中的他们,都是一样的。
  在莎比愣愣地望着屋里的一切的时候,小穆掉转头来,他的神情是木然的,因为他的下半身赤裸着,自慰的双手,尚未从他的独立苍穹的部位拿走。
  莎比猛地掉转头,她的心在猛烈地跳动着,她的脸上燃烧着火一般的红光,她无处可逃,咚咚地踩着地板,跑进了卫浴里,然后砰地一声,把门死死地关住,瘫倒在浴池边。


123
  莎比心跳脸红,几乎无法自持。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喘着粗重的气,寂守在空旷的卫浴中。在最初的眼睛感受到的震惊之后,她的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涌现出一种羞怯的甜蜜的心情。这种很怪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冲洗掉刚才当头棒喝般的那种震惊,然后又像缓缓地退去了的水位,使她的心灵裸露出来,顿时变成一片漠漠平阴般的沙滩,坦荡无垠,却有那细细的甜滋滋的津液从沙面上,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出来,充溢在她的整个灵魂中。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在最初的一刻,她强烈地自责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堕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难道自己的骨子里真的变成了一个淫荡的女人?看到自己的A片可以激发出男人的反应,会在心里涌现出一种洋洋自得?
  然而,她很快否定了自己对自己的判断。莎比突然间明白,她感到欣慰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她在心里默许了的那个男人,是她可以在心里接受的男人。当想到这个男人窥视着她的性表演并有着强烈的反应的时候,她的得意的原因,只是因为快乐于他的喜欢,满足于他对她的注重。
  “你为什么这样?”莎比在这里责问道。“那个荧光屏里一丝不挂的女人,就在你的身边,你为什么对这个女人充满性想像?我是曾经拒绝过你,可是我没有挡住你的门。你为什么那么自尊地承受着一个女人的拒绝?甚至我晚上睡觉时都没有把门关住,可你却绅士一般地从未越雷池半步。你要的东西,明明就离你近在咫尺,你却愿意隔着荧光屏流溢着你的想像。拿去吧,拿去吧,如果你对那个象素组成的女人情有独钟的话,那么,现实中的这个女人,你一并拿去吧。”
  在这一刻,莎比觉得所有制约自己的因素都解开了。不可否认,她以前一直以为小穆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一点,给予了她保留自己自尊的最后一缕空间,也使她鸵鸟一般地得过且过地享受着一个女人应有的虚荣。她觉得自己之所以能与小穆得以和睦相处,就是因为自己真实身份的一种隐瞒,然而这种隐瞒,使她中气不足,软肋受伤,她常常必须护着自己的那一块内心的软驱,她从不敢把自己的全部一切纵情地释放出来,这导致她一次次地在小穆的那种激情面前望而却步,然而,现在一切都揭开了,她看到了一个男人在背后对她的那种性向往,哪怕是带有一种令她汗颜的色情的赤裸裸的意图。这一切如梦初醒,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竟然幻化成一种甜蜜的自我吟味。撕开一切面纱,她卸掉了一切背负着的沉重的包袱,她突然觉得自己焕然一新,内心里那一块必须遮遮掩掩的隐秘的领域,她再也不需要费劲地粉饰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可以直接地指挥着她的身体,之间再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因素可以阻隔,连她自己都难以想像,她竟然感到全身一身轻。
  在窥视到一个男人的秘密后,她更多地涌上的是一种怜悯。一个面对着A片打飞机的男人,实际上是一群可怜的人,他们从本质上讲是孤独的,是惧怕社会的。他们至多属于一种意淫的范畴。如果说孤独者是可耻的话,那么,意淫的男人则是可悲的。
  手淫是怯弱者的一种救亡,拯救的是被肉体掳掠的灵魂。莎比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波姬小丝十五岁时主演的电影《青春珊瑚岛》,这是最近莎比在网上看的一部比较老的影片。影片表现一对男孩女孩因为一次航行失事,而流落到一座孤岛上,两个原始的没有受过人类教育的男孩女孩,必须独自地面对着青春期来临的所有毁灭一切的地震。影片中,那女孩突然而至的潮信,把她吓的半死,而她偷窥到那个男孩躲在海边的角落里、独自自慰的一幕,同样体现了一种青春的困惑。也许有了电影中这个镜头的铺垫,莎比没有对小穆的那种同样的行为,产生过一种强烈的抵触情绪,她觉得容易理解一个没有女朋友的男人的这种自我满足、自我解脱的行为。当她发现自己突然为小穆寻找借口与理由的时候,她猛地感到悚然一惊。
  她突然作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决定。
  她打开了卫浴的门,小穆的房间里,发出死一样的寂静,她蹑手蹑脚地走回到自己的卧室,从自己的衣服柜里,抱出一团衣服,然后重新回到卫浴里。
  她匆匆地沐浴干净,然后穿上一堆从没有试用过的内衣。这是她前一度时期逛商店时零打碎敲买回来的。购买欲是女人的一种习惯,在内衣店里,她会被那些衣服展现出的想像所吸引,那是所有女人对自我粉饰的期翼与向往。今天,她把这些买回来、一直沉睡在箱底的衣服打开,因为她以前觉得这种飞翔的梦幻,没有一个人能值得与她共享,所以,她宁愿让这些衣服沉寂着。此刻,她要让自己伴随着这种衣服一起展翅飞翔。
  蕾丝型的塑身胸衣,把她的婉而小巧的乳房,小心翼翼地扶起,就像一只撒娇的猫咪,用猩红的舌头,舔着她的晶莹剔透的肌肤,舌头触及处,她的饱满的乳房的边缘,富有弹性地怯弱地凹陷着;可调节式肩带,把她的瘦削而玲珑的肩膀,展现出最绰约的丰姿,凹凸有致的肩窝,在室内的光线中,涂抹着迷人的阴影,显得奇巧而精致;高腰丁字裤,把她的丰腴的身材最全面地展现出来,而最为突出的是,这种丁字裤的前沿,缀着一朵白色的绒毛,既坦现出身体的神秘,又用毛绒绒的遮掩,讳莫如深地隐藏住最后的一抹弹性;下身着一件弹力网加莱卡边连吊袜带,则把她的腿部修饰得修长而神秘。对着镜子,她略施粉黛,点染唇彩,一点眼影,鲜活了她的双眸,一抹胭脂,生动了她的嘴唇,镜子里的女人,像一个仙女,自天空飘然而下,令人间失色。
  她把自己的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女为悦已者容”是一句陈词滥调,但,女人当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奉献心爱的人的作品的时候,她的创作激情是最为高亢的,最为兴奋的。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欣赏着自己,甚至有一些恋恋不舍,但她没有强化这种珍惜自己的感觉,爱使女人愿意把自己的美丽奉献出来,她愿意拿出一个婴儿般粉嫩干净、仙女般不沾灰尘、圣女般不容玷污的原汁原味的身体,听任心爱的人,去作践,去破坏,去撕裂。她愿意,愿意把自己打扮得淳澈透明,像一泓碧波,让男人去着色;她愿意自己变作一团洁白无暇的羽毛,让男人去打湿污损。
  打扮完毕,她缓缓地开了房门。屋子里相当的宁静,再也听不见发自电脑的那种音响的噪音,小穆的房间里,像潜伏着一个巨大的野兽,此刻正是扑出前的宁静。
  莎比没有惧怕,她愿意去施舍自己,以前她觉得用的是灵魂,现在她愿意用身体来偿付。
  “穆岩,你在吗?你出来一下。”莎比轻柔地说道。


124
  小穆出现在房间外面,他穿着整齐的衣服,显然,在莎比把自己关在浴室里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彻底地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了。
  莎比看到,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一种如狼似虎的强烈的欲望,反而像一个迷途的羔羊般地漶散着一蹶不振的茫然,他的眼睛,甚至不敢正视莎比,一瞬即逝地躲开了。
  “穆岩,”莎比觉得喉咙干燥,她觉得竟然找不到那种暧昧的气氛,她咬着牙关,脸上凑合出尴尬的笑容,特意的装扮,使她失去了一种自然的随意,“穆岩,我……你过来啊。”
  莎比努力克制着扮演的挑逗男人的那种感觉,她需要表述的是,这是一个礼物,一个你需要的礼物,一个你在人后欣赏着并且梦想着的礼物,现在活生生地在你的面前,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可以拿去。但是,她无法真诚地表达出来,在她想这样诉说的时候,给她自己的感觉,倒好像自己在卖弄似的。
  这时候,她遭遇到了她以前在看《绝代宠妓》所意识的那个问题,就是曾经出卖过的肉体,当她愿意真心奉献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孰真孰假的感觉,昔日的逢场作戏,掩盖了真情实感,使肉体的偿付大打折扣。
  这种困惑像闪电一样,闪过她的心灵,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纠缠于那种缓慢的进展了,她走向小穆,一言不发,默默地靠在小穆的身上,“穆岩,别再让自己折磨了,我也不要折磨自己了。”
  不知为什么,莎比的鼻子酸酸的,一股从自己肉体上散发出来的香气,碰着了小穆的颈脖,反弹过来,她沉迷在这种氤氲的浓香中。
  小穆像一桩木头样,没有反应,莎比抬起头,她看到小穆正以惊弓之鸟的眼神看着她,根本没有一个男人看到一个半xxx女人所应有的贪婪的欲火。
  “穆岩,我是真心的,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再也不阻挡你了,穆岩……以前怪我太冷淡了。”她尽量用一种柔言蜜语的声音说着,但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一种词不达意的感觉。
  突然间,小穆轻轻地把他推开,他满脸窘困,满脸涨得痛红,“莎比姐,是我不好,你就不要挖苦我好不好?”
  “穆岩,没有啊。”莎比的脸上绽着亲切的笑意,眼睛里跃动着亮晶晶的水花,“我怎么会怪你。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碟片中的那个女人是不存在的女人,现在面前的这个女人才是真实的女人,只要你不嫌弃,她什么都是你的。”
  “别,”穆岩的眼睛低垂着, “我……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更难受。我已经非常后悔了,你这样会让我更加自责,更加厌倦自己。”
  “穆岩,你应该理解我,前一阵,我躲避你,是因为我觉得不值得你留恋。但我忘了,你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我。我对你太冷淡了,但你知道,我没有更好地办法。”
  “莎比姐,我知道,我在你的眼中,很卑鄙,很下流,是的,我是有血有肉,你这样做,只会使我知道自己更下流无耻,”小穆望了一下艳妆的莎比,迅速地闪过眼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需要什么。看那些碟片,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请你原谅,我并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无法抑制那种肉体对快感的欲望,但这与你无关,我没有觉得镜头里那个女人是你……不,不,我表达不清楚,我觉得那是你,但不是身边的真正的你,而是一个与你无关、又像与你有关的女人。”
  “穆岩,我说过,我真的不会责怪你,我理解你,现在,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与我有关,还是无关,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莎比殷勤地说道。
  “莎比姐,我已经错过了一回,我不想再错了。”小穆无力地说道,“但现在我明白,你这样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怎么说呢,我可能是一个弱者,一个无能的人,我只能对着屏幕上的图像产生冲动,现在,我……真的没有那种想法。”
  莎比看着小穆吞吞吐吐的神情,他似乎一直在吃力地为自己辩驳着,为自己的难堪寻找合理的解释,她可以看出这个男孩在她面前的自尊的丢失,以及费力地为自己挽回面子的努力。她涌上一种深深的同情与怜悯,她便上前一步,再次轻轻地依偎在小穆的身边,“我……无论如何都比镜花水月真实吧。”
  莎比话还没有说完,小穆猛地把她推开了。第一次他把她推开,小穆是窘迫的,轻柔的,而现在小穆把她推开,却是蛮横的,坚决的。小穆的眼睛闪着愤怒的神情,“小全姐,我说过,我不要你这样。在你的面前,我没有什么尊严,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一个……,一个对着你的影像……的男人,你可以嘲笑我,可以轻视我,但你没有资格污辱我——当然,我是值得被污辱的。”
  “穆岩,我怎么在污辱你?我一直要弥补我的过错。”
  “你怎么有错?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这只是我私下的卑鄙、下流、无耻的行为,完全是我的行为,”穆岩因为愤怒,说话变得流畅而一泻千里,“你怜悯我,你嘲弄我,你随便怎么做都行,只是你不应该让我更加的难堪。”
  “穆岩,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呢?”
  “我不知道怎么说,”穆岩面红耳赤地说道,“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你离我远一点行吧。”
  “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有任何一点嘲弄你的意思。”
  “你的嘲弄不是明白无误的吗?你看到我有那种需要,你就把自己拿出来,你以为我需要的,就是肉体,就是情欲的满足,你把我看成一个是只有肉体的人。——当然,这不能怪你,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肉欲,我是鄙视自己,我可以鄙视自己,但你不应该雪上加霜。我恨死我自己了,我都不知道我现在究竟需要什么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我不希望你再来讽刺我,打击我,让我难堪加难堪。”
  “穆岩,我真的没有当一回事,真的,我能理解你。”
  “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只是把我看成是一个需要肉体满足的人,实际上,这是我的错,我的确给你看到了我是一个肉体满足的人,……怎么说呢,我觉得很可笑,居然与你讨论这样的问题,我无法解释清我自己,只是我不需要你这样,我不需要。”
  “说实话,穆岩,我也不知道能给什么,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
  “你不知道?你以为你很知道,你以为我需要什么。”小穆的反应异乎寻常的强烈,反而是他在责怪着对面的这个女人,其实男人的虚张声势,只是一种内心怯弱的表现。“在你面前,我的尊严已经一无所有了,随便你任意来污辱我吧,这是你的权利,我无法挡住你这样。”
  “你不要这样想。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你都看到了,我哪里有一点自尊呢?我怎么会污辱你?怎么会让你难堪?我唯一的资本,就是我的身体,我都说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怎么会怪你呢?”
  “我不想再重复了,你以为我需要的就是那些碟片上的内容吗?怎么说呢?我会在视觉上无法控制自己,肉体上无法控制自己,但我不想这样。你能相信吗?你不相信。你以为你可以拿出你自己,来慰劳我,以为这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最可以让男人喜欢的东西。我可能会喜欢,喜欢一个女人的肉体,但我想,这绝不是全部。也许我要求的太高了,期待的也太高了,而我在现实中的所作所为也太低级了。你只看到我低级的需要,是的,那是我卑鄙的一部分,但你没有权利污辱我内心里的需要。你把自己拿过来,以为可以满足我最低级的需要,你以为这是你的最大的施舍。我虽然没有权利说,但你让我心里那么一点最宝贵的东西都受到了污辱。”
  “穆岩,你想得太多了。”
  “你真的不能理解我?我还是有口难辩。我是一个卑鄙的人,卑鄙的人,就没有在心里有一点幻想的要求了吗?”
  “穆岩,你总是自己贬低自己,我一直没有认为你有什么不好。”
  “行了,不要再说了,你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我没有资格对你说什么,但你这样做,我不仅没有脸面,连一点心里的支撑也没有了。”
  “穆岩,为什么我们说话这样困难?”
  “一切都是明摆着的,我感受到的,都感受到了。”
  说完,小穆扭过头,开了门,冲了出去。留下愣愣的莎比,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无所适从。等她明白过来,她愤怒地把身上精心雕琢的衣服撕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她把无缘无故的怒气,发泄到这些性感衣着上,好像是它们是坏了她的事。


125
  莎比洗尽铅华,恢复原色,这时候才觉得有一点饿了。揭开锅,里面是空空荡荡,连舌头都没有。也难怪啊,也没有人知道你中午要回来。胡乱地下了一点面条,寡然无味地吃了一点,觉得浑身乏力,便上床和衣而睡。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醒来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多钟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钱盛肿,说头有一点不舒服,能不去就不去了。钱主任未说什么,只让她好好休息。
  一直到暮色扑了上来,淹没了屋子,家里依旧是一团清冷在游荡。莎比懒懒地起了身,上街卖了一点菜,估计小穆能回来,烧了几个拿手菜,还特别卖了一点肉,她知道男人都喜欢吃肉,屋子里弥漫着肉欲的香气。
  左等右等,过了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小穆回来。她渐渐地意识到了什么,担心开始涌上心头。男人都有一股牛脾气,这家伙牛脾气上来了,真的负气而走了?到小穆的房间里看了看,东西原样不动,小穆不可能远走高飞,他总不能扔下这一堆摊子不管不问吧。
  莎比渐渐地开始局促不宁,连看电视都心不在蔫。她拨了小穆的电话,发现已经关机。他能到哪里去呢?凭着对小穆的了解,小穆基本上是把自己隔绝在现实的世界之外的,他不可能在这个城市里再有一个安居之所,那么,他能落户于哪里呢?
  与其坐卧不宁,不如出巡一趟。她开出车子,漫无边际地开了出去。她甚至不知道去哪里。两边的灯火辉煌的楼房,像海底世界里浸泡着的宫殿,发射出水灵灵的光束,更像争奇斗妍的星斗,布满了天际,甩弄着它们的飞眼,使每一双盯着它们的眼睛,都觉得自己的渺小,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观望者。城市的巨大,是以强奸者的姿态出现的,它让每一个人都成为城市浩瀚里的一粒弱不惊风的微尘,城市中的个体的计量单位,是以纳米为尺度的。
  莎比只是觉得自己想出去走走,毕竟走在城市的沟回里,还有寻找的机会,但这种寻访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然而,没有机会的机会,总是一个存在的机会。
  莎比想到了最近在网上看到的一部好莱坞电影《银河漫游指南》,里面提出了一个奇怪的科幻概念。任何不可能的事件都有存在的概率,那么,那个电影里的一帮怪人,就发明了一种特别的机器,专门从微乎其微的概率入手,把那渺茫的概率挖掘出来,变成存在的东西。有了这样的机器,那么,这世界上就不存在什么不能实现的东西。这将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有了这个发明,只要开通这个机器,就可以把在上海街头找到小穆的概率无限放大,变成实际的可能。
  然而幻想永远是幻想,耽迷于幻想,只是对自己的欺骗。远处,一道彗星一般的光束,轰隆隆地开了过去,那是中山公园那边的三号线地铁,正趾高气扬地行驶而过。莎比明白,自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中山地铁站,曾经,她在这里与小穆一起进出上海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它把城市简约成两点一线的直线距离,反而更容易成为介入城市的一种契机与借口。
  莎比把车子停到路边,下了车,穿过晦暗的道路,来到了地铁站。她不能确定前进的方向,只是把散漫的心绪,随机地撒在城市的这些近似星际空间里的时空穿越点的站台。
  因为无聊,因为空虚,她乘上地梯,上了地上铁。空旷的站台上,寥落地站着几个孤独的等待的人群。因为站台上没有天蓬,空间显得硕大无朋,整个站台被压缩般地葡伏在地下,有一些狼狈而凄清,相对于地下铁那种宜人的光线营造出的匆促而繁忙的景像,这条地上线的地铁,没有多少值得人留恋的风光。展眼望去,层次起伏的高楼,错综复杂地放射出醉意盎然的光线,整个天空似乎充溢着混沌不清的醉意朦胧。在城市里,根本不需要看得清楚,似乎一切只需要凭着感觉行事就可。
  莎比依偎着栏杆,任城市的夜风吹拂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的肉体已经消逝,只有一种精神的东西,屹立在风中,被风碾成细细的丝绪,慢慢地像天空里的高积云一般纺出棉花状的云丝,一点点地散开去。
  肉体的激情,真的是一种短暂的行为啊,上帝赋予人类的那一种美妙的感受,只能在疾快的状态下完成,处于一种肉体的亢奋期里,只能导致生物的覆灭。古罗马的陨落与中国大明帝国的衰亡,都可以看作人类对快感的延时的逐欢而导致的硬扁担似的崩折。也许是人类寻找自救,才发明了爱情?来代表肉欲消退之后的那种精神的期待?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从没有想过那种A片里的过程?莎比觉得自己真的能很好地处理表演与真实的关系,她从没有把表演里的程式化的兴奋,转移到生活中来。
  在她充分地使用自己的肉体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尚没有开化,而维持着一种纯洁的不曾玷污的洁净。在这样的夜里,她的这种对爱的渴望突然滋生出来,变得异常的迫切。这种爱,也许并没有明确的指向与标志,它是漶漫的,随机的,只是一种不清晰的渴望,没有指名道姓的思念,只是内心里的一种需要,它希望有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给自己孤独的心以一种安慰。它有可能是一种自恋,但自恋的结果,往往需要一个代用品。恋父情结与恋母情结,其实本质上都是一种自恋的变形而已。
  从中山路这个站点出发,她可以感受到这里曾经带给她的期翼与温暖。不久前,那个早春的夜晚,她与一个男孩曾经在这条线路上,度过了起伏不定的夜晚,留下了高低不平的情感波动,也许正是这样的冥冥之手,支使着她不由自主地又来到了这里,她好像能在这里等到一个旧梦,等到一个不会再让心情失落的依托。
  想到这里,她似乎依稀地觉得,顺着这条同样的线路,她可以寻找到残留在车箱里的昔日的旧梦,捕捉到未曾逝去的一点温馨记忆。
  地铁日益显示出在城市里的巨大的能量。这里充斥着故事与记忆。它的集中与封闭,使得情绪可以积久不散。
  莎比重新回到地铁站,乘上地铁,她记得,在这一条曾经走过的路线上,小穆曾经不放心地追随着她,一直追到近乎终点。时过境迁,她感受到小穆在那种紧盯不放的状态下,对她的关心。当今天,她也在这同样的道路上,去追究一个男孩的时候,她理解了当初小穆的那种心情。在一种换位思考的状态下,她似乎钻进了小穆的心里,感受到他当时的心情状态。在这一刻间的幡然醒悟,使她重新发现了小穆的善良与贴心,这样的寻找,是寻找小穆,更是寻找失落的记忆,还有那遗珠散落似的没有警觉的陈年旧事。


126
  说不清是为什么,莎比在陆家嘴站下了车。因为她记得,这是那一晚与小穆在这里逗留时间最长的地方。
  电梯缓缓地升起来,站外的东方明珠塔的巨大的塔体,无孔不入地钻进了眼睛。莎比猛地想到朱大可在培训班上讲的“东方明珠塔”的阳具论,心里有一种说不来的滋味。教授确实是教授,提到阳具,真是脸不变色心不跳。此刻,当这一个巨大的阳具展现在面前的时候,人们可以说是熟视无睹,而小穆仅仅被自己窥见了阳具,竟然像小孩子犯错一样,不见踪影,可见,小穆的心理承受力远不能教授呢。
  姑且相信东方明珠塔是一个阳具,看看人们是多么热爱这个阳具,在它的上面,装饰了光怪陆离的色彩,向世人抛着媚眼,如果评选世界上最无耻的阳具,东方明珠塔应该说是首当共冲了。
  莎比环绕着东方明珠塔,向南走去,按照朱教授的理解,她此刻应该走在阴毛的方位,再往南走,她应该进入到睾丸的位置了。
  当这样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的时候,莎比心里骂道,这教授真是什么他妈的玩意啊,以前拍A片的时候,对男人的那一套显摆的家伙,都是“过后不思量”的,今天教授的那套谬论,倒使她的脑子里怎么也赶不走那恶心的说法,看来现在的教授,更是恶心人来全不费功夫。
  穿过江边的防波堤,踩上台阶,黄浦江灰蒙蒙地夹峙在城市的光影里,像城市的一条破旧的牛仔裤,扔在那里。莎比想到这里,不得不指责自己的头脑,今天彻底地完蛋啦,都是那狗日的教授给害的,看什么,都要与人体联想起来。
  她怀着期待,更怀着虚无,散漫地走着。她没有去寻找,因为她知道概率不会垂青她。
  这一边的江边,人数相对而言要较外滩那边清冷了许多。但栏杆边上,基本也被人占据,只是空间的密度没有对岸那么紧而已。看到情侣们坐在江岸边的栏杆上窃窃私语,莎比才知道,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只会更明晰地知道什么叫孤独。
  她喜欢把自己藏在光影里,因为这样使她感到安全。
  她来到上一次与小穆曾经坐过的长椅处,那里,早已被一对情侣占领,她默默地回望着那一天与小穆在这里的情景,陷入到时空的错乱中。
  似乎他应该在这儿,应该在这儿才对。
  她有一点不好意思久待在这个被一对男女占领着的长椅边,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窥视者似的。她重新走上台阶,回到了江堤上。回首,她看着对岸的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上海外滩,此刻的它们,像一堆积木,被光线映照着,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而更吸引人眼睛的,却是外滩建筑后面的那些高低起伏、怪里怪气的新型建筑,它们崎岖不平地像暴发户一样,用它们奇形怪状的造型,压迫着低矮的外滩建筑,这就是上海人经常讨论与厌倦的光污染与无序建筑群。像什么呢?如果按照朱教授的阳具类合理推理的话,那么,对应的那些建筑,就像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狗屎堆。
  莎比再次把目光移到那个长椅边,突然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长椅前慢慢地蠕动着,然后停靠在江边的栏杆上,依着那儿,像一朵栖息在高天的黑色云块,再也没有动弹。
  难道是城市里过多的光线漾进眼睛里导致的幻觉?莎比一时难以分清什么是城市之夜里的真实。
  她一步步地跑下台阶,走近,走近,身影给她的熟悉的感觉,在暗夜里四处弥漫,笼罩了她。只是她看到的仅仅是一个背影,她无法确认是否是真实。
  她被一群女孩的结伴游打扰了一下,停住了步伐,那个依着栏杆的男人,转过身来,显然是被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孩的声音所吸引,然而,就在那个男人转动的一刻,莎比似乎在黑暗里,看到一条闪电般的光束,压过了城市的所有的光线,在她与那个男人之间勾连起来。
  “穆岩……”莎比无意义地叫道。
  “小全姐。”她不仅看到他眼睛里的光亮,更听到了他几乎难以听见的喃喃的低沉的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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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8-09 19:02 #19樓 引用 | 點評
钢铁之血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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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他们像两个在陌生街头相逢的熟人,有一种异样的亲切。
  莎比跑了几步,绕过面前三三两两的人群,走到小穆的身边,小穆等她走近了,拉住她的手,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消弥了他们之间产生的芥蒂。也许他们在这一刻感受到的是城市相同的压迫,就是:你们是一个孤独者。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刻想逃离彼此的接近,但城市的残忍的手,推搡着他们,干燥着他们的灵魂,使他们感受到,他们是这块陌生土地里最亲近的两个。
  两个人都因为工作身份的特殊,而自觉地与现实生活隔绝了起来,他们之间感受到的那种同一背景的默契,是任何别的人无法给予的。
  经过中午那一段波折,此刻在外滩的相逢,使他们已经远远地把那一场不快抛弃到遥远的地方,在不期而至的生分之后,他们倍感珍惜唯有他们在一起才能感受到的亲切感觉。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小穆倚着栏杆上,看着莎比。他的脸上挂着平和的表情,与中午时的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度判若两人。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莎比歪着头,带着一种挑战的调皮神情说道。
  “我可没有说你不能来啊,只是,我说你能来,并不代表你真的会来啊。”
  “看样子,你说我不能来,我倒会来的。”莎比微笑着说道。
  “怎么会这么巧呢?难道你到这里,还是与我有关的?是我先说了你不能来,才有了你的来?”
  “不管你有没有说,你不觉得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吗?”
  “真的?那我真是感到荣幸了。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你想我还会有什么其它原因?除了你,我一个人会来到这里吗?”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小穆惊讶地睁大眼睛,把莎比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仿佛会怕她一振翅就能飞走。
  “你别这样,捏得我好疼噢。”莎比扭曲着面孔,直到小穆松开了她的手,她也倚着江边的栏杆上,头微微地侧过来,看着小穆,“我当然知道了,你知道女人有第六感的。”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这也能猜测到?”
  “我可不会算命,只能说是瞎猫撞上死老鼠罢了。”
  “你说我是死老鼠。”
  “是你自己这样说的,你说是,就是‘是’了。”莎比噘着嘴,看着他。
  “你?老鼠也会吃大米的。”小穆故意装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我不怕你,我又不是大米。”
  “老鼠还喜欢吃奶酪的。”
  “我更不是奶酪。”
  “那你选吧,选一个老鼠爱吃的东西。”
  “唉,一直说吃啊吃的,你晚饭吃过了没有?”莎比转过身,看着小穆,然后她就势反转过来,从倚着栏杆变为趴着栏杆,眼睛却看始终看着小穆。
  “我不想吃,一点想吃的感觉都没有。”小穆也侧转身子,两个人一起面向黄浦江,看着流淌着波光粼粼的灯海与河水。
  “小穆……”莎比欲言又止地说道。
  “全姐,你别说了。我们不提那个事,好吗?”
  “好的。”
  两个沉默地望着远方,灿烂的灯光持久地辉映在眼睛里,使眼睛变得疲惫而失去了感受力,他们对远处的流光溢彩的灯海都似乎视而不见。
  “全姐……”小穆开口说道。
  “嗯,你说啊。”莎比低声地应道。
  小穆把手轻轻地放在莎比的肩膀上,莎比没有拒绝,他们感到这种若即若离的接触的感觉是他们此刻最为需要的。小穆可能想到刚才不提旧事的建议,没有吱声。
  “小穆,你还记得上次我们来过这里吗?”莎比打破了沉默。
  “知道,上次,你可吓死我了,你只顾自己跑啊跑的,我差一点没有追上。”
  “你知道上次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啊。你当时也没有说。”
  “你知道小火当时说我什么了?”
  “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
  “如果你肯告诉我,我当然想了。”
  “她当时说我是——婊子。”莎比平静地说道,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小穆声音急促地说道。
  “别问她有没有资格,她说的是事实啊。”
  小穆把莎比的肩膀紧紧地搂住,莎比转过头,有一点奇怪地看着小穆的偏激的情绪。小穆说道:“她怎么说的是事实?你根本不是,你根本不是。”
  “穆岩,想想上次我真可笑,”莎比垂下眼睑,目光盯着看不到色泽的江水,“我何必要作出那样偏激的反应呢?我真的是的。我为什么不敢正视我自己的真实身份呢?现在看来,我真是很虚荣,很胆小如鼠。”
  “全姐,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美好的,永远是一个好姑娘。”
  “穆岩,我知道你对我好。也许正是因为我知道你希望我好,所以上次,我特别不能承受。我想躲避现实,可是你知道现实是躲避不了的,该是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我现在反而很平静了,不会再那样冲动了。我在你面前,真实是怎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用不着去掩饰什么了,你知道我把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来了,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全姐,今天下午我也想了许多。我们其实都有一个在人背后的真实。总以为这种真实只有自己能知道,一旦被别人知道了,就觉得面上无光,自尊心丧失。现在我想清楚了,我们不完美,但并不可耻。”小穆努力把自己与莎比一起纳入到他表述的那种范畴中。
  “不,穆岩,我与你是不一样的。我的职业是出卖色相,而你这样至多属于一种隐私,也是一种正常的隐私。你是纯洁的,你没有必要自责。”
  “全姐,你也没有必要自责啊。与你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从没有把你想像成碟片中的那个女人,我觉得你像是我的一个亲人,你可以说那是恋人。我懂得了什么叫爱的感觉。这是我很久都没有尝到的感觉了。”
  “穆岩,我没有那么好,我的确是小火说的那样,是另一种类型的——婊子,一个对着镜头表演的婊子。”
  “全姐,我不准你瞎说。”小穆另一只手也搭在莎比的肩头,两双手扶着莎比的娇弱的双肩,莎比努力扭曲着头,回避着与小穆的正视,小穆继续说道,“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纯洁的,干净的,不是那样的女人。——原谅我,即使我看碟片上的那个女人,我也只用的是我的肉体,而不是我的灵魂。全姐。我现在突然懂得,一个人的灵与肉是分离的,真的很难掌握得好。”小穆沉浸着自己的一瞬即逝的难以捉摸的对灵与肉的思考中。
  灵与肉的确是人类时时刻刻面临着的一种内在矛盾。
  每个人,都可以分解成心灵与肉体。当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建立联系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实际上是用各自的灵与肉捉对厮杀,按照最简单的组合计算,那么,有四种状态:男灵对女灵,男灵对女肉,男肉对女灵,男肉对女肉。
  灵与肉之间有没有一种结合部,一种中介体?
  似乎是没有的。
  肉体主宰着的时候,表现为发情期,人类是没有发情期的,但肉体的欲望占领上风的时候,的确可以扫荡一切理智。一个放浪形骸的男人,在发情期发作的时候,可以独立自主地发泄着他的肉体,却可以把情降低为零。比如贾宝玉,当他梦遗的时候,实际上意味着他已经步入了发情期。肉欲的巨大的诱惑,使他可以与袭人发生性关系,但这不影响他继续相当美好地与林黛玉展开纯粹是灵魂的沟通与交流。
  男人的灵与肉的关系,就像阳具可以用着射精与小便一样,可以肯定的是,灵与肉并不可能当时并存,就像男人的阳具当用着情欲的出口的时候,排泄的闸门就彻底地关闭了。完全是一种近乎铁轨道口似的机关,控制着男人的灵与肉,使灵与肉可以泾渭分明地各主沉浮。
  一个出入风月场的男人,可能都会遭遇到小姐的如出一辙的理论熏陶。当一个男人用自己已有爱人或恋人假惺惺地推阻小姐的服务时(一般公款埋单的情况下比较多),小姐会用众口一词的腔口,劝道:“这是性享受,与感情有什么关系呢?”
  从某种意义上讲,小姐是深刻地知道男人本性的,更广而言之,是清晰地解悟了人类的本质的。小姐的意思是说,灵与肉是可以完全彻底地分离的。当小姐说过这样的话的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领袖的话: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那些开始时在小姐面前装模作样不肯就范的高贵者,都是经过这句话的启蒙后才下水伏降,可以说明,小姐的理论无坚不摧,体现了理论对实践的巨大的指导意义。
  闲话少题。就目前的状况来说,莎比是一个在镜头前展示肉体的人,小穆也像看A片的男人一样,无法不对A片冲动起自己的肉体,但是,毕竟人类还有一个灵,一个可以抛弃肉体而独立存在的“灵”。小穆与莎比此刻的感受,就是我们上面所说的“男灵对女灵”的状况。他们有男肉与女肉,但是,遗憾的是,这种男肉与女肉并没有在现实中对对碰起来,仅仅是通过A片实现了一次单向的遥控作用,所以,此刻他们的“男灵对女灵”竟然可以超越于那种肉体的直接撞击,高高地固守着心灵的那种一份圣洁,并且愿意去享受那一种至高无上的心仪与喜悦。


128
  从黄埔江上飘过来的浓重的水的气味,灌进了他们的鼻腔,这一片百年前曾经的滩头,如今成为城市的核心地带,早已失去了哪怕一点的纯真的自然状态,只有连接着大海的这条河道,像一条城市的秘密通道一样,反哺与输送着带着野味的自然的气息。
  小穆与莎比观看着城市,一时没有声音,两个人好像沉浸在默契中。
  灵与肉是相分离的,对于男人来说,更是容易把灵与肉分裂成两半。但是,肉的感觉,是不会长久的,为了维持肉的欢喻,人类用灵来支撑持久性。上面我们就说过,爱情是人类的发明吗?
  很难想像,小穆搂着莎比的肩头,却没有一种色情的看法。
  因为接触,因为相知,感受到了肉体的脆弱,心灵的细腻,人在这一刻会珍惜对方,护卫对方,怜爱对方,这是一种灵的境界吗?
  这是性中经常出现的转换方式。对一个没有必要承担后果的性对象,你从她身上掳掠的是性的狂欢,你把以占领她的肉体为快慰,以虐待她、逼供出她的性反应为乐趣,总之,你把她作为敌人,作为对垒的对象,中国古代就是把女人作为“采战”的一种工具,体现出中国人从来没有爱情的传统,男女之间只有对立与性战争,而没有心灵的融通。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男人与女人之间是只有男肉对女肉。即使是《西厢记》这样唯美的杰作,张生看到小姐的第一反应,就是在脑海中想像出男肉对女肉的赤裸媾欢图。
  但是,当你为她涌上爱情的时候,你会怜悯她,爱护她,轻柔她,她的每一丝疼痛,都在你的关怀中,每一丝颤栗,都令你体贴入微。你会注重她的感受,这就是从男肉上升为男灵了。
  超越了男肉的身体,具有了一种平和的爱情,你可能成为一个绅士,一个温驯的男人,甚至你不愿去攫取她的肉体的秘密,只是愿意与她享受一种精神上的互慰。
  此刻,小穆与莎比正是这样的一种境界。爱的最高境界,却不是做爱。这从本质上讲是反人类的(因为如果失去性交,人类就将“人将不人”),但是,却为人类创造了一种美好的精神世界。这究竟是人的悲剧还是人的喜剧?没有人知道。对性进行过多的考究,就像面对浩淼的宇宙一样,你将会失去生存下去的兴趣。你会产生虚无与无常的怪诞感。人大多数情况下,对性抱着鸵鸟一般的态度,从不去追问它是否是纯洁,是否属于道德,是否尊严,因为人类明明知道性后面的一切与道德规范相违悖的肮脏与庸俗,于是才用爱情来作为遮羞布。爱情这种纯粹是意识形态的东西,像一团省略号一样,代替了性本身给人类带来的污点。璩美凤的性爱录像公开出来,令人觉得丑不堪言,其实那里面的性场景,不正是一个正常人类的一种正常的交和状态吗?但因为把人类秘密的隐私没有经过爱情的包装,直接地拎出来了,从而使得万众唾骂。璩美风的激情表演,并没有使人们把这个联想施用到别人身上,因为人的鸵鸟思想发挥了作用,好像只有璩美凤在这样地进行性表演,而别的人,都用别的方式进行性爱似的。人类对性采取了只要隐藏着就可以宽容的态度。不让别人看到你的性方式,你就是一个完美的人。《雷雨》中,当儿女辈乱伦的事情发生,鲁侍萍采取的方式,就是让这对有了性关系的乱伦兄妹远走高飞,因为人类是习惯于这样的不见不怪的方式的。鲁侍萍的这种鸵鸟态度,适用于性的各个旮旯与方方面面。
  AV女优的最大不同,就是她们是对着镜头进行表演,把人们背后的隐私,公诸于屏幕前。也许没有人知道,AV女优只不过把表演与接触的器官移到了人类的生殖部分来,与正规的明星们相比,其实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巨大的区别,但她们在人们的视野领域里,显然是一种奇怪的品种。
  小穆看过莎比的A片,但他因为知道她生活中的人,知道她的真实的用情感慰藉在这个城市里的共同的孤独,他逐渐地脱离了她的肉体,而看重着她的灵魂。正像A片片场中的导演,可以激情洋溢地拍摄出如火如荼的A片而他们自己不一定动情一样,这是因为他与影片中的女优们有过平凡的接触,消释了她们身上的情欲的符号,不再视她们为色情的对象。陌生化是性欲勃发的前提。不知对方来历与背景,只有外在的性感的刺激,对于男人来说,这是男肉状态的最外在的诱因。赵土根导演提到电影学院里无美女,真正的美女都在大街上的原因,就是因为电影学院的学姐学妹天天看到,肉体的新奇性已经烟消云散,倒是大街上的惊鸿一瞥的女人,倒有几分激发男肉状态的新鲜劲。曾经一位女士介绍她如何对付强奸者,就是她不停地与强奸男说话,迅速化解两人之间的陌生,果然有效地控制了那个强奸男的强奸企图,甚至最后强奸男开始不好意思起来,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桃之夭夭了。
  所以,男人的爱情,总是男肉开始,升化为男灵的时候,他对肉体的欲望就已经退求其次了,他开始行使着男人的仗义与恩赐的角色,扮演着一个动物世界里雄性动物经常自命的舔犊情深的护持者的角色,就像那个威风八面地行走在母狮群边缘地带的雄狮一样。人类的动物性,始终决定着人类的社会现象。贪官一般是从玩弄女人开始,但是随着接触的加深,男肉的最终需要升化为男灵的境界,这时候,一个保护女人的伟大动机驱使着他,要为那个已经升格为女灵的对象,设置后路,所以,购卖豪宅、开店置业等等,就成为贪官们为他们包养的女人接下来做的事情。我们可以歧视贪官行为的可耻,但是我们无法否认,他的确是一个从男肉上升为男灵的进化者。
  在美国影片《风月俏佳人》中,一个富翁邂逅了一个妓女,典型折射出一个男肉到男灵的转变过程。开始的时候,富翁只有肉体需要,随着相濡以沫,两情相许,床上的情欲已经变得很微小了,甚至最后分别的时候,连最后一次做爱都觉得索然无味了,分手时,就不再做爱,因为一种感伤,一种伤情,已经超越了做爱所能带来的那么一点短促的快感。
  无数的事实说明,男肉是容易做到的,男灵却是痛苦不堪的。同样对于女人而言也是如此,女肉永远是潇洒的境界,一旦升化为女灵,那么,那种痛苦却是长远的,并且反过来会影响到肉体所处的现实世界。
  这个世界上,肉欲的方式是千篇一律的,中国最古代的性书中所描写的性交方式,即使到今天,我们依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与时俱进的需要,但是,“灵”的认识却是不断发展的,不断得到丰润的,且在发展的过程中,呈现出千姿百态的新意来。为什么爱情从没有给人一种完善到终结的感觉,也就是这个原因。
  莎比与小穆也许没有想到这么久远的性的问题,但是,他们却在现实中确凿无误地感受着灵魂相许的实在与丰美。


129
  “你饿不饿?”莎比再次旧话重提。
  “饿不死的。再说,现在不是流行减肥嘛。”
  “你还减肥?我减肥还差不多。”莎比在暗中笑道。
  “没关系的,过去一个人呆着,我晚饭九、十点才会吃的。”
  “走吧,找一点吃的吧。”莎比挺直了身子,建议道。
  “吃什么呢?”
  “你想吃什么啊?”
  “喝咖啡?”小穆看到远处飞泻而下的灯海上,闪烁出一个非常有名的咖啡的广告,不由信口说道。
  “你喜欢喝咖啡,我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
  “嘿嘿,说了玩的,不是现在都流行着一句话吗?‘现在的人,不是正在喝着咖啡,就是正走在喝咖啡的路上。’”小穆说道。
  “我只知道你喜欢喝牛奶,现在我也被你拉了过去了,过去常喝醋栗减肥茶的,现在也丢开不喝了。”
  “牛奶是温饱,咖啡是时尚啊。你看沪上的咖啡店里,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的。”
  “你别这样说,你没有看到咖啡店里的主营业务都是中式快餐吗?你说还真有一点怪,挂的是咖啡店的牌子,喝的是时尚,填饱肚子还得靠中式快餐。”
  “呵呵,也许中国人讲究实惠,谁有耐心坐在咖啡店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苦咖啡呢。时尚有时也不一定对中国人的口味的。只是,拼凑在时尚里的中国造快餐也真难吃啊,价格又高,又不好吃。想想真有意思,在吃不惯的咖啡店里,吃严重不好吃的快餐,这不是典型的花钱找罪受么?”
  “花钱找罪受的事情多着了。你喜欢吃汉堡包吗?人们都说它是垃圾快餐,我特讨厌,里面包着一团青草,咋吃咋难受。”
  “没想到你巨讨厌汉堡包,大概那个青草是为了减肥的,你应该接受它啊。”
  “汉堡包能减肥?不会吧,前几天,我在网上还看到,吃汉堡包的人,都长的特肥胖。”
  “啊,难怪你讨厌汉堡包。应该是你先入为主吧,你怕长胖了,所以,心理上对汉堡包特别拒绝吧。”
  “可是在看到这个消息之前,我就不喜欢吃的啊。”
  “其实,你总把胖挂在嘴边,你哪里是胖啊。”小穆认真地看了看莎比。
  “不是胖是什么?”莎比斜眼看了一下他。
  “那叫丰满,时代流行色。”
  “去。现在又不是唐朝。”
  “我问你,你是喜欢薛宝钗还是喜欢林黛玉?”
  “这是两码事啊,根本不搭界。”
  “现代人喜欢薛宝钗的越来越多了,也就是像你这样的,叫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肌理微丰。”
  “你总拿我开玩笑。”莎比甩开了小穆搭在她肩头上的手。
  这时,远处的海关大楼上的钟声发出晦暗不明的敲击声,莎比猛地想起了什么,“都八点了,快去吃晚饭吧。”
  “不正是讨论这一点嘛。到哪里去呢?”
  “反正不去咖啡店。”
  “那去哪里?还是到上次广场里的那个老城厢饭店里去?”
  “还行,吃的实在,走吧。”莎比转过身子。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灯火通明的东方明珠塔巨无霸地占据了眼睛里的最主要的地位。莎比想到上午上课时朱教授对东方明珠塔的恶俗的比喻,不由在嘴角边冷笑了一声。
  小穆奇怪地看了一下莎比,问道:“怎么了,你一个人笑啥呢。”
  “想想真好笑。”莎比索兴笑出声来,带有一点明显的夸张。
  “快说,说给我听听。”小穆好奇地问道。
  “其实很无聊,不说也罢了。”
  “哎呀,你吊人胃口,存心让人难受是不是?”
  “我不说出来,就是不想让你难受的。”
  “你不知道,你藏着掖着,不是让人更难受吗?”小穆说道。
  “那你听了难受,可不关我事噢。”
  “再难受,也比现在吊起胃口来的难受好多了吧。”
  “那是你自作自受了,”莎比笑了一下,说道:“今天早上培训班上课,我们请来了一个姓朱的教授,他说……说东方明珠塔像……”
  “像啥呢?”
  “你猜猜,看看你能不能想到教授想到了什么。”
  “像什么呢?像一支剑,像艾菲尔铁塔,像……我看最像还是像‘东方明珠塔’。教授说像什么了?”
  “他说像……唉,这个教授……说像男人的那个。”莎比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个字眼。
  “就这个?教授讲了半天就讲的这个?”小穆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真奇怪教授怎么想的出来呢。”
  “你还佩服教授?”
  “是啊,你不是没有想出来么?”
  “我只不过是不愿意往那面想罢了。还有,你以为这是教授的原创发明吗?看过卫慧的《上海宝贝》么?里面就把‘东方明珠塔’这样比喻的。我看这个教授一点出息都没有,只不过是把卫慧的那句话剽窃过来而已。”
  “那么说,这不是教授说的了?”
  “这种比喻,是最没有想像力的比喻了,就像把小姑娘的脸蛋比喻成苹果一样,都俗套得不能再俗了。”
  “你这样一说,还真的有道理。我听的时候,也觉得似懂非懂,似对非对。”
  “原来你们的培训班都教的这些东西?误人子弟啊。看你每天紧赶慢赶地上班,原来就是这个内容啊。” 小穆感叹道。
  “我也觉得挺无聊的,教授的一张嘴,讲的都是大道理,可就是听了不太明白,仔细想想道理不是很多。所以,下午我才没有去的。”
  “怪不得呢,你今天中午回来了。当时我吓死了。”
  “你啊,瞧你当时那种木木的样子,我倒真后悔我回来了。”
  “我都吓得不知道怎么做了。我觉得以后我的功能要坏了。”在黑暗中,小穆开了一句带色的玩笑。
  “去你的,谁叫你那么注意力集中的?”莎比咬着嘴唇,藏起自己的暗自窃笑,“唉,那碟片是哪里来的?市场上似乎也有了。”
  “这是老钱的最新片子,刚刚发行的,是老钱打电话叫我到钱师娘的班上带回来的。原来准备把它发到网上的,刚刚看了一会,你就回来了。”
  “穆岩,我问你?这样的片子看了真会有反应吗?”莎比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一些发烫。
  “男人可能是如此。在这一集里,你拍的非常唯美,很干净,男人可能都喜欢这样。”
  “我还是有一个不懂,男人看了这样的片子,都要……发泄一下吗?”
  “也许是吧,不然怎么说男人是A片的主要观众呢。你看我们的那个网站上,购买A片的网友几乎要爆棚了,一天不打开信箱,里面就要塞满了。”
  “穆岩,你说男人怎么这么下流?”莎比刚说出口,意识到什么,赶忙改口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是说,男人看这些A片有什么意思?究竟是眼睛里享受到了什么,还是身上哪里多长一块肉?”
  “嘿嘿,叫我怎么说呢?需要我来说现身说法吗?”小穆发出不自然的笑声。
  “我是真的问你的。我拍这些片子,却从来没有去认真看过。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是那些男人为什么感兴趣呢,像苍蝇一样,明明他们没有得到我的肉体,但好像都对我了如指掌似的。”
  “你怎么这样说?”小穆奇怪地说道。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A片点评里,真讨厌死了,把我评点来评点去,他看的倒是仔细,哪儿有一个瘢点,哪儿有一颗痣,都能看得见。连我都不知道身上哪里有一个小黑点,那些评点文章里倒写的一清二楚。你说他看了那么仔细,究竟得到了什么好处。”
  “你这样问,把我也问糊涂了。可能男人都是一种视觉性的动物,他会满足眼睛的需要吧。”
  “这眼睛难道也能产生快感吗?”莎比紧追着问了一句。
  “可能是眼睛联动着快感吧。”
  “怎么可能呢?”
  “不是研究说了吗?男人的兴奋可以通过视觉来完成的。”小穆谨慎地说道。
  “噢?是这样吗?那么,朱教授为什么不说东方明珠塔是‘眼睛’呢?”
  “这个……反正我也说不清,反正A片业这么红火,只能说是这么一个原因吧。”
  “穆岩,说真心话,我觉得我是欺骗那些男人似的,把他的眼睛与时间都吸引到A片上来,其实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也许他们得到了想像吧。”
  “想像?想像是一种收获吗?”
  “全姐,我只有解剖我自己了,我想男人都是一种好奇的动物吧。”
  “穆岩,你莫要见怪。我今天问了许多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把你看成一个好朋友,一个可以相信的好朋友。你不会生气吧。我一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不会,我知道。今天这个事情,我也前前后后地想了许多。A片是很有市场,但是,它仅仅是一种满足好奇的过程,过程结束后,会让男人去思考什么叫爱,会去追求什么是真正的爱。因为A片只有外在的肉体的皮毛,却没有心灵。看多了A片,就会使男人失去新鲜感,转而去寻找更深层次的东西。看过那部《色戒》吧,那个出家的小和尚回到世俗生活,对情欲还有强烈的渴望,他还没有看透色的本质,要让他出家是不可能的。佛祖之所以义无反顾地投身空门,也因为他厌倦了人间的欲望,这样才能空空如也地去修行啊。A片有没有这样的功能?我想是有的。A片看多了,就会失去兴趣,反过来会去追求情感,会去关心肉体之外的东西。因为千百年来,肉体的形式太大同小异了,已经走不出什么新意了。但情感却可以源源不断,捏成什么就是什么。”
  “这么说,A片也有作用了?”
  “别,我没有这样说啊。我只是感到,A片在最初的满足好奇后,就和垃圾差不多。你别介意我这样说吧。”
  “怎么会?你想的也是我想说的啊。我一直把它们看成是垃圾的,奇怪的是,这种垃圾却能赚大钱。”
  “奇怪的事情多了,有害的垃圾赚钱的不少啊,像毒品什么的,好在A片不像毒品那样,会翻不过身来,A片倒有一点像注射疫苗,看多了,就会增加自己的防范能力的。”
  “这么说,我干的职业倒是抗病毒的事业了?”
  “呵呵,有一点像。不仅是你的职业,我干的不也是如此吗?”小穆笑道,与莎比穿过停车场,继续向南边走去。
  “这种说法,如果告诉钱主任,他可能会高兴的。他整天搜肠刮肚为A片正名,我们说的,正对他的劲啊。”
  两个人的精神上的相互安慰,倒使他们顿时失却了这种不入大雅之堂工作给两个人带来的阴影,他们觉得自己是光明正大,有益于社会的。他们充满了自信与神圣的感觉。


130
  一个人,只是城市的过客,而两个人,则是城市的上帝。男与女结合的力量,就可以改变世界。这种心理来自于亚当与夏娃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来自于中国古猿男女遗传下来的文化品质,人们害怕孤独的原因正是如此。在城市里,情侣是上帝,是足可以藐视城市的,可以超越城市的威胁利诱的。
  三三两两的从江边回来的人流,在灯海的逆光中,像一道道黑色的流星在游动。小穆刚才松脱了莎比的手,在这里,他再次把她捉回来,他记得上一次在这个地方,是他首次有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现在经过这么长久时间的波澜,他对握住他的手,显然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
  当你拥有一个女孩,你会觉得自己强大,你会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城市的领空,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小穆在今天才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女孩在身边的那种安慰的支持的感觉。虽然他没有想过什么是幸福,但是,至少他觉得在此刻的城市里,他不再孤独,不再像游魂一样,无所依附。想到这里,他把莎比的手紧紧地攥紧着,莎比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因为走的太快,反而把小穆拖了起来。
  “你怎么了?”小穆奇怪地看着她。
  莎比被他的手拉着,就像无法冲出地球的纸飞机,忽悠着弹了回来,她朝他露出带着鬼脸的笑容。
  也许他们不是恋人,只是一个从事着不为城市所容秘密工作的地下人员,但是,他们却像恋人一样,在对方那种浪费的无意义的表情中,感受到许多无由的快慰。这就是爱吗?爱赋予许多没有意义的事物以无穷的光泽,让许多平凡的时光,具有了珍珠一般的圆润。爱是一种幻觉还是一种真实?是一种欺骗还是一种直觉?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能回答。爱永远钟情的是这一刻,它空前绝后,既厌倦历史,更不考虑未来,它只关注即刻的快乐,哪怕是那么一点微小的没有意义的一笑一颦。
  看到一家商厦的大门,还以为就是正大广场的后门呢,走了进去,才发现是一个独立的商场。小穆牵着莎比的手,在跨上台阶的时候,不慎绊了一下,莎比低头看他的脚,不由笑出了声来。
  “怎么了?”小穆奇怪地问道。
  “你看你的鞋子,应该扔进垃圾堆里了,再说夏天就要到了,你有没有凉鞋?”
  “凑合着穿吧。”小穆望着蒙尘而皱皱巴巴地皮鞋,想起这还是一年前女友离沪前陪他买的,便掠过一丝无影无踪的神伤。
  “你不觉得闷着难受吗?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莎比拉着他,直奔下行的电梯。
  “去哪儿?”
  “跟我走就行了,你的鞋子要换季了吧。”莎比站到了电梯上,小穆跟进一步,没有踩上同一阶梯,高高在上地站在上一层梯阶上。
  “你怎么知道下面能买到?”小穆不解地问。
  “我以前来过这儿,下面有一个停车库,过去车子就放在下面,我知道下面有一个很大的卖靴子的地方。给你买一双凉鞋吧。”
  “太感谢你了,只是钱由我付吧。”
  “当然了,哪里有女士付款的?”莎比扭头向他诡谲地一笑。
  “你挑中了什么鞋子,我一并给你付款。”
  “你以为我是来揩你的油啊。我是看着你的鞋难受。我记得你宿舍里也没有一双好鞋的。”
  “你全知道啊。”
  “我能不知道吗?我一天到晚在你的房间里打游戏,你的那几样东西,我能不知道吗?”
  “哇,你打探我的隐私啊。”小穆故作高深地尖叫道。
  “你的隐私我什么不知道呢?”莎比话一出口,联想到今天闹出的这一幕风波,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失言了,便赶快闭住了嘴,正好电梯到了底层,她就势一跳,把小穆从上面的电梯上拖了下来。
  果然下面是一个卖鞋子的地下商场,半边的场地空着,只有里面是一片硕大的鞋柜。
  “你也买一双吧。我说过,我来付钱的。”小穆在后边说道。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了。我的鞋子多得可以用箱子装了,我天天穿也穿不完的。”
  为了买到小穆四十四码一双的鞋子,几乎走遍了半个地下商场。买到后,莎比拉着小穆的手,就急匆匆地往电梯那儿走。相隔这么久了,小穆又从莎比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女性的照料别人的本性来。有一个女孩在身边真好。他这样想到。
  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东方明珠地区首屈一指的最大的广场——正大广场。上次他们就在是里吃晚饭。在老城厢饭馆里,两人点菜吃饭。
  这一次,两个人要比上次融洽了许多。一边吃一边说着,不觉时间已经过去。莎比先吃好,坐在边上,看小穆把桌上的所有的碟啊盘里的东西收拾下肚,男人的巨大食量,对女人有一种说不来的好奇,甚至说是吸引。或许这暗示着男人的一种强罕?莎比留意而留心地看着小穆,瞧他风卷残云般地消灭着桌上的饭菜。他们才进来到柜台点菜时,当时莎比与小穆一起仰头看顶上的菜单,她特意点了一份“镇江肴肉”,这是今晚菜肴中唯一标明“肉”的食品,因为她知道男人都喜欢吃肉。莎比只是尝了一块,觉得这个肉太精致,反而失却了风味。小穆倒吃得香,莎比一边喝着冰冻莲子汤,一边抽空瞟一下小穆。两个人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的那种感觉了,这种感觉重新回到莎比的思想里,使她觉得珍惜,觉得温馨。女人也许是关注细节吧,一些没来由的小细节,往往会让她涌上复杂的思绪。渺小的细节,因而就会像滚雪球一般地不断增大,在心里形成一种决定。莎比的脑海里,不断地生成出一种挥之不去的想法,顽强而执着地凸现出来,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
  她想到了表妹柳丝丝。不知为什么,她把柳丝丝从记忆深处调了出来,放在面前的小穆的身边,仔细地斟酌着两个人的般配与否。为什么她把自己剔了出来?莎比仅仅受一种下意识的思想左右着,她觉得小穆与柳丝丝都是纯洁的男孩与女孩,他们才是真正地具有平等的地位的。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合适的。莎比心中对小穆有一种她不愿意去相信的爱,这种爱,使她愿意小穆拥有真正的幸福。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她觉得,如果小穆与柳丝丝走到一起,倒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尽管她知道表妹对她有着很深的成见,但这个成见中,恰恰说明了表妹的那种与生活不相妥协的纯洁,而这与小穆的现实状态倒是非常吻合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莎比的一个念头在心里坚定了。但她没有说出来。女人虽然说是藏不住秘密的,但是,她们往往在另一种情况下,会成为秘密的最好的坚守者,因为她们相对于男人而言,少一点显摆的欲望,少一种表现自己的冲动。她们的秘密,往往是在她们聊天时由她们的夹不住的嘴透露出来的,而一个她认可的货真价实的秘密,她会死死地按捺在心底深处的。


131
  下午培训班结束的很早,柳丝丝拖拖拉拉地留在后边,眼睛却紧张地注视着窗外。她不想被莎比再抓到她,如果那样的话,莎比肯定又会来一套装腔作势的教训。
  见到自己的表姐在培训班里,柳丝丝是暗中的吃惊。
  莎比离开家已经许久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干什么。而柳丝丝固执地认为,爸爸和妈妈的不和睦,完全是因为莎比造成的。
  她本来有一个多么完美的家庭,可是就因为莎比的缘故,使父母闹到离婚的边缘。
  她爱父亲,也爱母亲。她崇拜他们,喜欢他们。但是,莎比破坏了父母亲在她眼中的圣洁,让她曾经相信过的完美的家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莎比。她坚定地认为,就是她。
  走出临时租用的培训基地,她庆幸自己没有被莎比看见。其实这天下午莎比就没有上班。
  走进上海永远熙熙攘攘的大街,柳丝丝很快感到自己被都市永不停息的声浪淹没了,这种嘈杂的氛围,给她的是一种自由的感觉,一种不知自己是谁的那一份神秘。走在大街上,柳丝丝觉得自己充满弹性,富有魅力,她喜欢把大街想像成一座T型台,那是展览她青春与骄傲的所在。
  穿过虹口体育场的巨大的高耸的肩胛,柳丝丝在路边等着公共汽车。
  这一段地区,柳丝丝还从没有来过。上海太大,就像一座汪洋,而柳丝丝就像一条小鱼,她只是熟悉自己家面前的那一段狭小的河汊。
  她想还是乘车回到人民广场那儿,她熟悉那个地方,因为自小她曾经经常去外婆家,对那儿的地形比较熟悉,她宁愿到那儿转车回家。
  看到一辆经过人民广场的公交车,柳丝丝跳了上去。
  车里人太挤,柳丝丝最怕在车内挤了,人一挤,自己欣赏与玩味的那一份骄傲与得意,便会一扫而空。
  是啊,一个女孩,只有在一个专门为她设置的舞台上才会展现出所有的美感呢。
  在一个拥挤的公共汽车上,再美丽的女孩,也不过是一个沙丁鱼的美人鱼版。
  居然还是一个不投币的公共汽车。柳丝丝习惯地握住车内的拉杆,猛地开启的车子,传过来强烈的惯性,她不动声色地化解了。而身边,乘客都晃晃悠悠地站立不稳,而这往往是沪上车内吵架的最普遍的开端。
  柳丝丝从包里取出“公共交通卡”,刷卡的地方,应该在车后边,但是,面前挡着厚厚如青纱帐的人群,她像一条小鱼一样,根本无法穿过那密密的栅栏。她挥着手里的交通卡,侧着头,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售票员的面孔。
  售票员在里面吆喝着买票,她用最节俭的声音,减少着能量的损耗。这是售票员的职业性的自我保护,她说道:“谢谢大家摆一个渡,帮帮忙,把交通卡传过来。”
  伸出几张手来,从柳丝丝的手里接过卡去。
  但过了片刻,那边传过来的却是两张卡。
  柳丝丝接过卡,发现这是一模一样的交通卡。两张卡,哪一张是自己的呢?
  “怎么会是两张卡?”柳丝丝高声向售票员问道。
  “有一张是我的。”身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柳丝丝朝那人看了看,这是一个高个子的男青年。他说道:“给我一张就行了。”
  “这两张一模一样,哪一张是你的?”柳丝丝犯起了迷糊。
  “给我看看。”那男孩接过交通卡,翻过来,转过去,这种卡,外表大同小异,没有任何记号 ,标明它们的差异。
  “分不清啊,侬来科科有甚呢不同。”那男孩把两张卡全部递回到柳丝丝的手里。


132
  柳丝丝只好接过那个男孩递过来的两张交通卡,一犹豫,她决定还是向售票员寻找解决的方法吧。
  “售票员,”柳丝丝高声地叫道。车箱里虽然人很多,嘈杂得很,但额外的叫喊还是很鲜明的。“哪一张是我的啊?”
  售票员挤挤碰碰地过来,“又分不清了?还有一张是谁的。”
  柳丝丝向那位男孩指了一指。售票员翻来覆去看着交通卡,小声呢咕道:“你们怎么又不在上面做一个记号?”
  “我哪里知道会分不清?”柳丝丝说道,“识卡机能不能识别出来?”
  “不行的,这种情况我老碰到的。”售票员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脾气倒还不错,“这台车上的识卡机不允许用第二次的。唉,你们这个卡里还有多少铜钿?”
  “为什么要问有多少钱?”柳丝丝瞪着眼睛问道。
  “小姑娘,要是你们卡上的钱差不多,倒可以换一下了。”
  柳丝丝想了一想,说:“我这卡上估计有一百多元吧。”然后眼光朝那个男孩看去。
  那个高个子男孩好像与已无关地站在那里,听任自己的卡在柳丝丝与售票员之间转来转去。售票员也停下眼光,看着他。那个男孩说道:“我这卡上应该有三百元吧。”
  “你们这个真罗索了。“售票员说道,“你们准备到哪里下?”
  “那就换不回来了?”柳丝丝不悦地鼓起嘴巴。
  “换是好换回来的,就是烦一点。看你到什么地方下车,要是你着急的话,我可以到其他的车子,用识卡机看一下哪一张对哪一位的。”
  “我到人民广场那儿。”柳丝丝说道。
  “你呢?”售票员望着那个男孩。
  “我也到那儿去。”那个男孩应道。
  “那你们就好办了。到站点后,你们自己直接到其它的车子上试一下,行不行?”那个售票员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只好这个办法了。”柳丝丝从售票员手里接过交通卡,看了看,赌气似的,塞给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却荡漾着温和的笑意,说道:“你拿着吧,你给我,也没用啊。”
  “那你不怕我拿着跑了?”柳丝丝有一点没好气地说道。她喜欢无牵无挂,喜欢那种自由自在地挥洒自己的随意的感觉,偏偏惹上这样的麻烦事,让心里老不痛快。
  “跑了就跑了呗。说起来也不值多少钱。”那男孩说道。
  是不值多少钱,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拖泥带水的涩涩的滋味。柳丝丝心里不快活,见到这个男孩居然假惺惺地充着大方,更加有些不悦:“你以为我值得为几百元钱跑了吗?”
  “我是相信你的啊。”那个男孩抿着嘴,似乎隐藏着笑意。
  他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柳丝丝心里故意找茬,嘴上说道:“我还不喜欢让别人相信我。”
  那男孩终于笑了起来,“那我还是不相信你好了。”
  “喏,拿去。”柳丝丝飞快地把交通卡甩到男孩的手里。
  “你……”那个男孩猝不及防地接过柳丝丝递过来的卡,有一点无所适从的样子。“你怎么变卦了?”
  “不是说你不相信我吗?”柳丝丝瞄了他一眼,说道。
  “那你放在我手里,你就放心了吗?”那男孩说道。
  “我不知道。我不去想那个问题。值得为一张卡去相信谁吗?”柳丝丝的嘴噘得老高,简直——用一个没有创意的比喻,可以挂油瓶了啦。
  “那是错在我了?”那男孩仍然小声地说道。
  “干嘛分谁对谁错的。下车后,你把我的卡给我就成了。”柳丝丝扭过头,朝身前身后乱蓬蓬的后脑勺看去。她的这种坏脾气,引得周围的人发出窃窃的笑声,也许她是那种看上去大同小异的上海女孩,她们带着一种无伤大雅的娇纵,显露出一种当儿戏般的小女儿态的脾气,即使她们拿出一副怒气冲冲的颜容,给人的感觉,倒好像她正当地维护了一个女孩的那一份自得与孤傲。上海女孩似乎有一份那样的得天独厚的资质,可以信口开河地施展她们的小性子。也许这也是一种上海特产吧。


133
  在人民广场下了车,柳丝丝跳下车门,那男孩跟过来。
  “你要上哪里去?”那男孩问道。
  “什么事?”柳丝丝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知道你要回家,你准备乘几路车?”那男孩跟着说道。
  “你问这干嘛?”柳丝丝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你乘哪一路车,我可以上去试一下交通卡。”那男孩道。
  “那你与我同一路吗?”
  “我无所谓,依你为准吧。”
  “我住在浦东。”柳丝丝没好气地说道。
  “走吧。”那男孩说道。
  “你去哪里?”柳丝丝奇怪地说道。
  “说不定我们同路呢。”那男孩说道。
  “什么叫说不定?同路就是同路,不同路就是不同路呗。”
  “其实我的一个朋友在花木,我正好要去看他。走吧。”那男孩说道。
  来到开往浦东的公共汽车,车里还没有多少人,上了车,男孩把两张卡交给了售票员,很容易地分清了两卡里的金额。他把一张交通卡递给了柳丝丝,然后对她说道:“你坐吧。”
  “我坐不坐关你什么事?”柳丝丝依旧不悦地说道。
  “其实我认识你。”那男孩微笑道。
  “认识我?”柳丝丝吃惊地看着这个男孩。
  “你可能没有注意我,你叫柳丝丝吧,其实我们今天一块在培训班上学习的。”
  “你?”柳丝丝一时语塞,“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你真会骗人。”
  “现在说也不迟啊。”那男孩带着一丝亲和的笑容说道。
  “当然迟了,如果你也是学员,这张卡你明天带给我不就是了?干嘛要费这么大的周折,非要今天验证呢。”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是车上人太多,我也没有找到机会说啊。”那男孩说道。
  “这不是理由。”柳丝丝心情复杂地瞟了一下那个男孩,“我真是佩服你,你真能沉得住气。如果是我的话,我早就说了。”
  “其实我当时说过,建议把卡就放在你那里的。”
  “你没有说过。”
  “我记得当时说过,‘跑了就跑了的,反正也不值多少钱’。”男孩辩解道。
  “你觉得这两句话的内容是一样的吗?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害得我忙乎到了现在。”
  “其实你没有忙乎吧。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影响你。”
  “还说没有影响我?我都弄得心里老不痛快了。”柳丝丝噘着嘴说道,但心里的气倒泄了不少,本来嘛,都是这个男孩一直不辞辛劳地跟在身边,自己倒像是一个大小姐似的,忙乎的是别人啊。本来柳丝丝对一个陌生的男孩在身边一刻不停地缠绕着,觉得像粘着橡皮膏药似的烦人,现在听说他也在培训班里学习,倒觉得有一种熟悉的亲近感,不知不觉,她的口气里,少了刚才一以贯之的火药味。
  “好,好,怪我不好了,我当时应该对你说,我认识你,你放心地走吧,明天把卡带给我就成了吧。”那男孩站在那里,低着身子,向她说道。说话间,车子上上来了不少乘客,很快一个车厢就被乘客占满了。
  “算了,别分谁好不好了。本来就是一个偶然的事故嘛。”
  “啊哈,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是吗?你刚才不放心吗?”柳丝丝抬眼看了他一眼。
  “刚才我可是如履薄冰,胆战兢兢。”
  “真的吗?我有那么厉害吗?”柳丝丝不由在嘴角边浮现一丝笑意。
  “不是厉害,只是你让错都错在我身上了。”
  “别讨论谁错不是错的了。也许我今天心情不好。”柳丝丝说道。“你到底下不下车啊,车子都要开了。”
  “我要到浦东去一趟的。”
  “那你还站着干嘛,坐啊。”柳丝丝拍拍身边的坐位,示意那个男孩坐下来。
  “谢谢。”
  “谢什么?你想站到浦东啊。”
  车子开动,不紧不慢地穿过狭窄的闹市,痛苦地挣扎着走出城市的腹心地带。
  “你也喜欢表演?”柳丝丝扭头问他。
  “其实,我到浦东去就是为了这个事呢。我今天是代我朋友来充数的,他喜欢表演,但他今天没有空,非要让我替他来报名了。这不,好事做到底,我给他上课来了。我想去浦东一趟,把学习班上的教材什么的都带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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