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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黄龙城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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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 第六章 光芒四射

 嫪毒和项少龙两人并骑而驰,在咸阳的古代大街缓缓而行。十八铁卫在前方开路,嫪毒的亲卫则随在身后。由于不久前才发生了暗杀事件,故人人提高警觉,不敢掉以轻心。韩竭、嫪肆和令齐三人紧跟于后,不过仍隔了一段距离,好让两人可放心说密话。
  甫离妓院,嫪毒最后一丝的卑容立时消失,脸寒如冰,一言不发。走了半盏热茶的路后,嫪毒呆望前方灯笼光映照下的街道,沉声道:“吕不韦实在欺人太甚!”
  项少龙惯性地细聆蹄声的响音在空广无人的长街回荡着,叹了一口气道:“目前形势下,内史大人还是忍一时之气吧,犯不着为一个女人与他正面冲突。”嫪毒咬牙切齿道:“项兄看到美美的无奈和痛苦吗?她的心是向着我的。”
  项少龙想起单美美哭着离开时瞥他的眼神,不由勾画出一幅这美女美丽的胴体被紧压在吕不韦臭体下的情景,苦笑着欲语无言,嫪毒像自说自话般低吼道:“我要毁了吕不韦!”项少龙别头往他望去,刚好嫪毒的目光往他射来,两人对望了一会后,项少龙道:“先不说能否杀死他,但若吕不韦真的死了,秦国会立即陷进乱局里,嫪兄还是三思才好。”嫪毒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颓然一叹。
  项少龙亦心中暗叹。自己实在太重感情,虽明知嫪毒是狼心狗肺的人,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安好心,但现在见到他被吕不韦多方迫害,仍兴起同情之念。看来自己真不是搞政治的料子。对敌人都这么容易心软。
  此时来到一个十字街头,左方可通往城南的甘泉宫,向前则是项少龙归家之路,嫪毒勒马停定,整队人随之停了下来。项少龙心知肚明嫪毒要往甘泉宫去找朱姬,好在卧榻上向她诉苦,心中立时不舒服起来。
  嫪毒勉力振起精神,道:“项兄明天是否打算杀死邱日昇?”项少龙怎也不能不在此事上给他一点面子,微笑道:“这事由嫪兄作主好了。”
  嫪毒想不到项少龙如此肯卖账,一震道:“项兄真够朋友,这事情我是明白的。邱日昇实在太过分。但此人目前对我仍有点用处,项兄给他一些挫折吧!”项少龙淡淡道:“就依嫪兄之言好了。”顿了顿乘机问道:“嫪兄和蒲鹄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嫪毒皱起眉头,好一会才道:“现在他致力巴结我,我见没有什么害处,便敷衍一下他。此人在秦赵均有庞大的势力,以前一直和阳泉君勾结,现在失去了靠山,又见杜壁没有什么作为,自然要另外找人支撑了。”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蒲鹄给了他很多好处,也不揭破。两人道别后,各自走了。
  回到乌府时,已是二更时分,宅内灯火遇明,大多数人仍出奇地尚未就寝,原来是护送邹衍出境的乌果回来了。此君乃乌家的开心果,上上下下无不欢喜他。此时正在大厅内口沫横飞的说起旅途的趣事见闻,听得纪嫣然诸女和赵大等人不时爆出哄笑。他就是那种能把完全不好笑的事弄得令人忍俊不住的说话高手。周薇小鸟依人般待在他旁,神情欢喜,众人中以她和田氏姊妹笑得最是厉害。只要乌果来个表情,不用说话她们早笑弯了蛮腰。滕翼和善兰则坐在一角,感受着厅内融洽的氛氛。荆俊今晚因要值夜,故不在此。
  经过了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回到这温馨天地的项少龙心中顿生温暖。乌果见他回来,忙起立致敬道:“项爷巡夜回来了!”此语一出,众人再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滕翼站了起来,笑道:“夜了!明天再谈吧!”
  乌果一把拖着周薇的纤手,嚷道:“夜了!大家去睡觉吧!”周薇在众人的笑声中,挣脱了鸟果的手,羞红着小脸溜往后宅,而鸟果却装出个急色的模样,追着去了。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纪嫣然诸女和滕翼夫妇。纪嫣然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夫君大人今晚不回来呢。”
  项少龙呼冤道:“贤妻以为我想丢与嫪毒这种人鬼混吗?不过今晚却有盛大收获。”滕翼追间下,项少龙把今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善兰怒道:“吕不韦真是卑鄙无耻,但嫪毒亦非好人,最好是他两个都死掉了。”乌廷芳关心的却是别的事,间道:“那石素芳是否长得很美?”
  项少龙识相答道:“算得相当不错的,但总不及芳儿的明艳。”鸟廷芳立时眉开眼笑,不再纠缠。滕翼沉声道:“明天三弟真要为嫪毒而放弃铲除邱日昇的良机吗?”
  项少龙叹了一日气道:“想深一层,现在仍不宜除去邱日昇,多个人与吕不韦作对该是好事。”岔开话题,间起纪嫣然试演黑龙的情况。
  纪嫣然秀眸闪亮,油然道:“有嫣然主持,夫君大人放心好了。”滕翼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大家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便到那破行馆大闹一场,使人知道我们绝不好惹。”
  赵致笑道:“现在我们的项爷惯了在开战前都要到醉风楼逛逛,不过今次恐怕没有人敢再下重注买项爷输了。”嘻笑声中,各人回房去也。
  次日早朝时,由于立春将至,新的一年快将来临,秦廷上下集中讨论有关财政开支的各项间题。吕不韦掌管财务,早准备充足,于一个月前已向小盘提交了洋洋万言的“预算案”。总的来说,吕不韦都是加重赋税,增加国库收入,主要用以应付即将而来大规模军事行动和建造郑国渠的开支。
  这些天来小盘、李斯、昌平君和王陵不时密议,就是讨论这财政的预算。项少龙对此一窍不通,又因要应付管中邪之战,故免了参与之苦。吕不韦再详钿解释了一趟整个预算案后,文武百官已站了足有两个时辰,小盘格外开恩,使人搬来地蓆,赐各人坐了下来。
  吕不韦述说完毕后,意气风发道:“理财之道,在于应加则加,应减得减,用得其所。今找大秦国库充盈,积粟如山,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自应多开财路,广增赋税,奋勇柬进。只有多占土地,我大秦才可继续强国强兵的策略,此实我大秦开国以来,从所未有统一天下的良机。”
  吕不韦坐下来时,朝臣纷纷附和。朱姬始终非是这方面的专门人才,只有点头的分子。项少龙听出吕不韦隐有秦国之所以有今日,全归他功劳之概。他当然不希望秦国全力东进,不过却没有驳斥吕不韦的口实,只有暗暗气恼。幸好小盘颢然与李斯等商议后,另有想法,一直没有表示同意。蔡泽、王绾等纷陈己见,歌烦吕不韦的英明神武、治国有方后,小盘淡淡道:“左相有何意见?”
  昌平君振起精神,站了起来,移到殿心,面向朝阶上高踞而坐的小盘、朱姬、吕不韦三人道:“我大秦朝自孝公败楚魏之师,举地千里,惠文王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鄗、郢。昭襄王强公室,杜私斗,蚕食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至今更新得东三郡,诚宜先行富民之策,巩固所得之地。兼之现在郑国渠筑建在在需财,大批农民因被征作渠工,致荒废生产,故增赋之议,还请储君三思。”
  小盘尚未有机会表示意见,王绾冷笑一声道:“左相此言差矣,我大秦乃天府之国,进可攻,退可守,关中左骰、函,右陇、蜀,沃野千里,甫有巴蜀之饶,北有故苑之利,阻三面百固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兵源粮草补充无缺,建蝉国渠只是九牛一毛,只巴、蜀两郡,巳足可应付。请储君明监。”
  蒙骛接口道:“我大秦自昭襄王以选,奋力东进,不仅取得了趟、魏、韩、楚的大片土地,且大少战数百次,歼敌将士百万以上,大大削弱了东方诸国的战斗力量。目下东方六国民不聊生,旅类离散,乱极思治,在此众弱而我独强之时,找大秦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势,若不趁机举财扩军,错失良机,岂对得起诸先王乎?”
  项少龙见昌平君不住色变,心知不妙。昌平君虽是饶有智谋之士,但碍于经验,仍非是吕不韦、王绾等人的对手,到了某一阶段,便难以为继。今趟吕不韦的新财政预算案,实在是个夺权的周详计划,使吕不韦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征收赋税,添加新税项,及扩展军队。一旦小盘和朱姬批了下来,吕不韦将可为所欲为,利己损人,像桓齮这类将领,则更要看他脸色做人了。小盘或可管得到域阳的三大军系,但咸阳外的军队,则变相地由吕不韦控制了。所以这事是非争不可。
  昌平君发了一阵呆后,忽地哈哈笑道:“有请李斯大人,把研究所得,奏禀储君。”竟把李斯摆上台来。
  项少龙和小盘登时放下了心,知此乃没有计策中的最佳计策。本来以李斯的长史身分,只等若小盘的秘书长,负责为小盘处理文书,但昌平君既点名由他出来表达意见,旁人亦根难反对。王齕、王陵等属武将,带兵打将,自是出色当行,但说到政治经济,便远非吕不韦、王绾等的对手,都像项少龙般帮不上忙。只有李斯这名垂千古的名臣,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李斯心中暗喜,欣然走了出来,到了殿心,代替了昌平君后,先依足礼数,才油然奏道:“统一天下,乃我大奏国策,此事当无人心怀异议。惟施政有若怒海操舟,稍一不慎,重则舟覆人亡,轻亦民变祸连,故绝不可操之逻急,其要在体察民情,因情施政。”蔡泽显然一点都看不起李斯,带点不屑口吻道:“老臣等在仲父指示下,遍察我大秦各郡,因地制宜,厘定赋税,总不会轻忽从事,长史大人实在过虑了。”
  吕不韦捋须笑道:“长史大人若有机会亲体政情,方能明白本仲父今次呈上储君的建议书,实是穷无数人力物力而得来千锤百炼的成果,我大秦之兴,尽在其中矣。请储君太后赐准,好立即推行。”众臣纷纷附和。昌平君等则眉头大皱。只有项少龙心中笃定,知道李斯必有反击妙法。
  果然李斯从容笑道:“所谓体察民情,必须有实据支持,始能令人信服。若照仲父提议,诸郡之中,以巴、蜀两郡增税最苛,此便是万万不行。”吕不韦想不到李斯竟敢公然顶撞他这个旧老板,色变不悦道:“富者增之,贫者减之,此乃赋税之金科玉律,巴蜀乃天府之地,我大秦贫其富,用兼天下。长史何有此言?”
  李斯丝毫没有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倒,好整以暇地昂然辩道:“巴蜀不但是我大秦根本,还是战略重地,其地兵甲,若由岷江顺流而下,五天可达楚郢,乃统一西南和伐楚的必争之地,为能巩固巴蜀,必须因情施政,政采优宠之策。但微臣却在仲父的建议书看不到此点。”
  顿了顿更胸有成竹般道:“要知巴蜀虽贫源丰富,却是地广人稀,民智较低,很多地方还是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阶段,若骤增其赋,恐怕一旦超过其负担能力,反因加得减。其次巴蜀土着种旅众多,剽悍善战,若激起民变,纵能平定,亦必大伤元气,加深仇隙。故不若减少赋租,使人心归向,始是上策。微臣之议,立足点在于巴蜀的战略性更胜于其经济上的考虑,请储君、太后和仲父明察。”
  小盘龙目立时亮了起来,奋然道:“李卿所言有理,先还富于民,然后再取富于民,始是正略。争天下岂在乎一年两年之短长。何况左相言及郑国渠耗费一事,绝非九牛一毛,若抽空了巴、蜀两地资源,会激起民变,那寡人就真的愧对先王了。”
  项少龙暗暗叫绝。李斯厉害处就是改由战略方面批评吕不韦,且集中弹药只攻一点,但却予人感觉到整份建议书都是处处漏洞,皆因未能真的体察民情之故。小盘更不愧未来一统天下的名主,打蛇随棍上,藉机以郑国渠来否定吕不韦的增税政策,他这么说出口来,除了吕不韦等有限几人外,谁还敢坚待异议。
  吕不韦仍未有机会说话时,李斯续道:“现今初得柬三郡,只是减税,仍未足以安民,微臣之议,最能减轻刑罚。我大秦目下不是患无刑,而是患刑重。盗一钱者重罚,知情不报者又罪同,罪重罚,刑何以苛,对巴、蜀等蛮夷众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会酿成民变,于我大秦一统天下大大不利。”这番话已超出了吕不韦建议书的范畴,但在一统天下这大前题上,却没有分毫离轨,显示出李斯的高瞻远瞩,实非吕党能及。
  吕不韦双目凶光连闪,手足无措时,李斯侃侃续言道:“富国之策,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巴、蜀之地,地广人稀,人才缺乏,但如能徙富民于巴蜀,刺激工商、资我本土,两地振兴有望。我大秦始能得其利,才足用之以并天下。”小盘阗之大喜,拍案叫绝道:“李卿之言对极。众卿还有何话可说?”
  吕不韦等措手不及,面面相觑,无词以对时,出乎众人料外,嫪毒离座而出,跪伏地上,恭敬道:“李大人之贤,可比商鞅而尤有过之。微臣斗胆请储君破格赐准李卿,依仲父之议,重新厘定赋财之策,请储君明监。”
  此语一出,立时全殿哗然。只有项少龙明白嫪毒如此帮手,实是要报吕不韦昨夜的三箭之仇。吕不韦双目厉芒电射,狠狠瞪着嫪毒,恨不得把他生吞下肚。王绾等此时方知一向低调李斯的高明手段。自入秦以来,李斯此时此刻才吐气扬眉,大放异釆,奠定了以后屹立不倒的政治地位。小盘那还不知机,忙向朱姬请示。
  朱姬虽觉得这样摆明削吕不韦的权势,大是不妥,但却不能不支持嫪毒,点头道:“皇儿看着办好了。”小盘大感愉快地欣然道:“李卿立即着手进行此事,完成后须一式二份,分别呈上寡人和仲父,待寡人和仲父商量后,再在廷上商讨。”
  项少龙心中暗赞,小盘虽是明削吕不韦之权,但却予了吕不韦下台的机会,保存了少许颜脸。此时人人目光均集中到吕不韦身上,看他是否肯接受。吕不韦显然理屈词穷,再难找到驳斥李斯的说话,不过他终是头老狐狸,竟仍能呵呵笑道:“长史大人果然不负本仲父所望,为我大秦立下大功,理该奖赏,不若就到本仲父处来来,负责赋役之务,使长史得以尽展抱负。”
  小盘微微笑道:“仲父所言甚是,不过寡人心中早有更适合李卿的职位,春祭时会有公告。”接着朗声道:“今天到此为止,其他事留待明天禀上,退廷!”
  项少龙醒觉过来,才知早过了与邱日昇约好的午时了。这回廷议出奇地精采,亦出奇地冗长,足有五个时辰,亦即十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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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5-14 14:18 #297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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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 第七章

小盘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心情大佳,邀了一众心腹大臣共晋午膳,除桓齮提早离开咸阳未能参与外,连正兴高采列在殿外苦候项少龙去武士行馆闹事的滕荆两人都邀来了。尚有王齕、王陵、昌平君兄弟、李斯当然是座上客。
  午宴在后宫的内廷举行,没有了朱姬,小盘要怎样就怎样,痛快之极。宫娥奉上酒馔后,立被赶了出去,好让众人可畅所欲言。小盘和各人衷心赞赏了李斯后,轮到项少龙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原本本详细道出。听到吕不韦玩的把戏时,王齕勃然大怒道:“这么说以前鹿公和徐先指责吕贼毒害先王之事,非是无的放矢了。现在竟敢故技重施,不若我们先发制人,把吕贼和奸党杀个半个不剩,请储君赐准。”
  小盘叹了一口气,道:“若可以如此容易,寡人早把他召人宫内,令人把他杀掉。只是现在吕党势大,又有杜璧、蒲鹄等人虎视眈眈,乱事若起,杜璧等勾结外人作乱,首先东三郡就难以保存。最忌的尚有蒙骛,一天不削去他军权,吾等仍未可轻举妄动。”王陵这稳重派也道:“现今之计,最佳莫如待黑龙出世,再捧嫪毒以制吕不韦,双管齐下,才是妙策。”说到一半,只见李斯等朝他猛打眼色,才醒觉过来,立即脸如死灰。
  王齕果然愕然道:“什么黑龙出世!”小盘曾有严令,禁止任何人透露黑龙之事,现在王陵发觉说漏了口,自是吓得脸无人色。小盘笑道:“陵卿不用介怀,但只此一趟。”王陵松了一口气,离席跪叩谢罪。项少龙见小盘威势日增,既惊又喜,自己都弄不清楚那感受。
  小盘亲向王齕解释了这事后,王齕大喜向项少龙赞道:“只有少龙才有这种妙想天开又确切可行的妙计,以嫪毒牵制吕不韦更是妙不可言。刚才已有实例。异日任嫪毒声势如何增大,阉狗始终是阉狗,不能像吕不韦般收买人心,就算他三头六臂,也绝飞不出老将的指缝。”
  王齕乃蒙骛外掌握最大实力的大将,自不会把嫪毒放在眼内。吕不韦的厉害皆因在文武两方都生了根,若在尚未部署妥当时动摇了他,必出乱子。而嫪毒说到底只是朱姬的男宠,除去他并不会带来什么后果,充其量只是一场动乱吧了;尤其现在小盘安插了茅焦到他身旁,还怕他乱得出什么样儿来。
  昌平君冷哼道:“反而邱日昇是个祸根,少龙你横竖下午有闲,虽答应嫪毒不杀他,但挫挫他的威风亦是快事。”项少龙到现在仍弄不清楚武士行馆的意义,顺口问了起来。
  王陵道:“行馆之风,实是由阳泉君自楚国引入我咸阳来的,主要是训练剑手,以供公卿大臣雇用,乃武士晋身官途的捷径,故颇为兴旺。亦有公卿大臣把子女送往行馆受训。少龙对上邱日昇时,切勿掉以轻心,因行馆常要应付各地来的剑手挑战,邱日昇能稳坐馆主之位,确有真材实学。”小盘笑道:“他难道比管中邪更高明吗?”
  众人一想也是,举杯痛饮。众人话题转往三大名姬上,谈谈笑笑,到午膳完毕,项少龙吃饱喝足,那还有兴趣去找邱日昇动手动脚而又不能杀他,遂回官署去了。
  酒意上涌时,项少龙就在官署睡了个午觉,醒来时,荆善来报,内史府有人找他。项少龙出厅一看,原来是嫪肆。滕翼正在有好气没好气的听他说话,见项少龙来到,忙借机遁走了。嫪肆见到项少龙,一面谄媚道:“小弟今趟是奉兄长之命而来,专诚约大将军到内史府出席晚宴。”项少龙暗中叫娘,难道今晚又要面对嫪毒捱他妈的一个晚上。连忙在动脑筋找藉口推辞。
  嫪肆俯近了点,故作神秘道:“今晚兄长约了三绝女百素芳来喝酒,自然不可漏了大将军的一份哪。”项少龙脑际立时“嗡”的一声,乱成一团,说再不动心,就是骗人了。像石素芳和柔骨美人兰宫嫒那类罕有的绝色,纵是敌对的立场,但若能有机会接触,包括他项少能在内,实没有多少个男人能拒绝。嫪毒当然不会那么大方,肯制造他项少能与石素芳亲近的机会,其中定有例如石素芳指定须他出席,才肯答应这次邀约等一类的条件,想到这里,虽有些自鸣得意,却知这正是蒲鹄藉此挑拨他与嫪毒的狠招,不管他去或不去,都足够引起嫪毒对他的嫉恨。
  另一个的问题是昨晚才到醉风楼胡混了一晚,今夜又去见石素芳,娇妻俏婢们会怎样看自己呢?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令兄好意,恕我无福消受了。因今晚我要在家中陪伴妻儿,请告诉令兄,我项少龙觉得他很够朋友就是。”嫪肆脸色微变,显得非常失望,显见顶少龙所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
  嫪肆落足嘴头仍不得要领后,无奈走了。项少龙心理强烈地思念着家中的娇妻爱儿,忙返家去了。
  回到乌府,纪嫣然差不多同一时间回来,原来是到了渭水操演后天便要“献世”的黑龙。田氏姊妹欣然侍候他们两人沐浴更衣,田凤伺候着纪嫣然脱去满是香汗的鹿皮水靠,让光滑细致的娇艳胴体舒服地浸泡在温泉中。田贞则帮项少龙与自己卸去衣衫,无微不至地帮项少龙搓洗全身,然后四人泡在温泉暖池中喜孜孜地聊着一天的事。纪嫣然因为负责最困难的龙尾,此刻已是浑身酸软,不一会就困意袭上,田凤连忙伺候她进房小歇,田贞则陪在项少龙旁边。
  项少龙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许久未行云布雨,此刻难得偷闲,忍不住搂着田贞的小蛮腰,寻着她的香唇轻吻。田贞纵体入怀,一对豪乳抵着项少龙胸膛揉动不已,玉手探入池中握住龙茎缓缓套弄,不一会龙茎就昂然挺立,跃跃欲入。
  田贞感觉池内的龙茎已是灼热烫手,藉着池水浮力,掂起脚尖,玉腿轻抬,项少龙顺势揽住田贞腿弯,龙茎即熟门熟路地觅着蜜穴缓缓插入,直抵花心,待全根进入后,顶住花心略一回旋,逗得田贞喉头溢出一声淫呓,随即开始缓抽疾送,在两人身躯之间溅起阵阵水花。
  田贞下身被项少龙抽送的快感频袭,粉嫩肌肤浮上红晕,丰盈的玉乳更是摇晃不停,泛起阵阵肉浪。项少龙一手揽着田贞玉腿香臀,一手握着嫩软豪乳恣意揉捏,龙茎更是抽送不止,田贞蜜穴膣壁配合着紧夹收缩,一池春水尽皆吹皱,淫情浪意,娇声媚语,其中旖旎妙境,实难尽述。
  项少龙在田贞蜜穴一阵猛烈抽送之后,两手捧着田贞的丰臀,龙茎犹自插在穴中往池边走去,走动之间尚不忘抽送几下,逗得田贞媚眼如丝,娇喘连连。来到池畔,项少龙将田贞放下,让她双手搭在池边,拱起俏臀,项少龙握捏住丰盈弹跳的臀瓣,拇指将嫩滑的蜜穴擘开,露出膣道皱褶的肉壁,波动的池水阵阵灌入,龙茎如蟒蛟出水般直挺而入,淫液池水瞬时喷挤四溅,水声拍击,夹杂着田贞满足舒爽的浪叫声,成为荡人心魄的淫靡乐声。
  项少龙腾出双手,由后捞住田贞垂晃在池面的丰盈豪乳握揉捏挤,掌心传来乳肉饱满跳动的销魂触感。龙茎每次一插入底,胯间都顶到田贞翘软的臀瓣,伴随着膣道紧夹收缩,传来阵阵酥软荡魄的快意。项少龙尽情享受田贞的迷人胴体,同时收聚着全身弥漫的电流,在丹田中随着不断冲击的快感旋转凝结。片晌后,田贞终于抵受不住,高潮瞬间来临,淫精自子宫内狂涌而出,滚烫的浪液席卷包覆膣内整根龙茎,另项少龙不克自制,精液爆喷,电流四窜,田贞刹时仰首狂叫,全身抖颤不已,陷入狂乱崩溃的极致高潮之中,最后瘫软在池边。
  项少龙与田贞浴罢后,与娇妻爱儿在后园里享受黄昏前和煦的阳光,早把石素芳一事抛诸九霄云外。虽然外型未有任何改变,但经历了这些年的诸多挫折磨难,他现在非常恋栈那暖得让人心都要融化了的家庭之乐。
  与纪嫣然、赵致、乌廷芳三位娇妻和自动跑来的未婚妻赢盈闲话家常,看着田贞、田凤两女与刚学走路的项宝儿在草地上嬉玩,那种乐趣实非任何东西所能替代。赢盈由昌平君处得来消息,知道早朝中争吵之事,问了起来。项少龙把早上发生的事详细道来,还告诉她们今晚推掉了可与石素芳共膳的机会。
  乌廷芳奇道:“项郎不怕开罪了嫪毒和那位没有任何男人不想亲近的美人儿吗?只看柔骨女兰宫嫒的姿色,可想见石素芳的才艺了。”项少龙此时与四女坐在亭内,田氏姊妹和项宝儿的笑声,不时由亭外的草地上飘送耳内,心中充盈着幸福的感觉,衷心诚意地道:“只要有四位贤妻任何一位相伴,我项少龙已心满意足,何况现在得老天爷开恩,教我这区区凡夫得拥数十位来自天上仙界的百花仙子,我项少龙怎敢另有妄求呢?”
  四女娇躯同时轻颤,美目缠来,亮出炽热情火。赢盈心迷神醉道:“得夫如此,妇复何求?与项郎在一起,每天都像刚开始相恋那样子,啊!盈盈开心得不知怎么说了。”纪嫣然叹道:“可惜清姊到了蜀郡去,否则这一刻就更完美无缺了,真希望夫君大人永远不用出征,离别的滋味真不好受。”秦军法纪,出征的将士均不可带同妻妾,故出征是所有妻子最害怕的事。
  项少龙想起战争的残酷,深深叹了一口气。乌廷芳移了过来,坐入他怀里,搂上他脖子道:“少龙今趟爽约,邱日昇必振振有词,会说你怕了他呢!”纪嫣然情动起来,到了他身后,伏到他虎背上去,柔声道:“只要见过我们大将军百战刀法的人,只会认为邱日昇不知行了什么好运呢。哼!我纪嫣然已对国兴手下留情,这些人仍不知感激,夫君大人若往武士行馆时,嫣然也要去!”
  项少龙豪兴大发道:“那不若就明天朝会后去找他算帐吧!”赢盈和赵致同时叫好时,纪嫣然“哎哟”一声道:“要晚点才行!储君要人家明天到王宫教他读书,唉!清姊不在,只好由嫣然顶替。听说清姊对储君是很严苛的,但我却是不行!要我板着脸孔实在太辛苦了。”
  项少龙这才记起她也被封了作太傅。同时心生感触。小盘虽没有表现出来,但事实上他对赵妮的思念是深刻之极。故而极需代替的对象,先是朱姬,接着是琴清。现在则是纪嫣然了。否则以他现时的才智,那须旁人来教他读书呢?
  赢盈吻着项少龙的脸颊,香软的红唇,虽只蜻蜓点水的一触,已令他舒服心甜得直沁心脾,只听这少女娇痴的未婚妻柔声道:“项郎知否清姊在巴蜀有很大的生意,清姊对赚钱是非常有本事的。”项少龙对琴清的出身来历一直很模糊,只知她是王族的人,大讶下追问起来。
  此事纪嫣然最是清楚,答道:“清姊本是巴郡大族,其祖得丹砂之穴,可作药物和染料之用,故累数世之积,到清姊时琴族已成巴郡的首富。秦人为与其修好,遂以王族显贵向清姊提亲。却想不到丈夫婚礼刚成,便要领兵出征并客死异地,清姊为了躲避其他权贵的纠缠,返回巴蜀,主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到储君由赵返秦,方在华阳夫人提议下,返回咸阳,作了储君的太傅,更遇上你这多情郎君,致陷入情关。”
  项少龙这才明白琴清的身分地位为何这么超然,不但因华阳夫人和小盘的宠信,更因她在巴蜀有家族作大靠山。正如李斯所说,对巴蜀这种地方势力庞大的特殊地区,只有采怀柔的政策才行。同时亦明白了她为何与华阳夫人这来自楚国的美女关系如此密切,皆因巴蜀地近楚境,像琴族那种富甲一地的大族,自然与楚王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娶得琴清,不但可得到这千娇百媚的人儿,还可得到她庞大的家财,试问谁不眼红。所以琴清才不敢公然和自己相爱。即使琴清之嫁来咸阳,成为王族,底子里仍是一项充满政治味道的婚姻交易。
  神思飞越时,乌光来报,国兴来找他。项少龙叹了一口气,走出亭外,抱起项宝儿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后,才交给田贞,往大厅去见国兴。正在喝茶的国兴见他来到,竟跪了下来连叩三个响头,吓得项少龙忙把他扶了起来,心中明白道:“国先生折煞项某了。”
  两人坐好后,国兴苦笑道:“今趟卑职来此,本是不怀好意的。”项少龙心知肚明他有投诚之意,但已学晓了不轻易信人,微笑道:“副统领是否奉邱馆主之命来寻我项少龙晦气呢?”
  国兴显然和邱日昇在拗气,冷哼道:“他凭什么来找大人晦气,今天大人因朝会迟了,他表面虽装出不满状,其实谁都看出他是如释重负,还趁机和蒲鹄溜了到郊外打猎,我们都知他是怕项大人会寻上门去。看过项大人的百战刀法后,谁还有胆量来捋项大人的虎须?”项少龙讶道:“那他为何又着你见我?”
  国兴愧然道:“实不相瞒,我们本都是暗中为二王子出力的人,行馆的开支亦是由蒲鹄暗中支持,否则没有了阳泉君,早关门大吉了。但表面上却不得不依附内史大人,吕不韦数次要取缔行馆,都由内史大人一力架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吕不韦很有办法,把我们的武士大量吸纳了过去,又明里暗里表示朝廷不会选用我们训练出来的人。累得我们银根短缺,到嫪大人关照我们后,行馆才略有起色。”
  项少龙知他不明白自己和嫪毒的关系,故说到嫪毒时,语气尊敬,小心翼翼。在目下的情况,他当然不会把实情透露给国兴,点头道:“国兄以后有什么打算?”国兴再扑跪地上,叫道:“国兴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项爷的事,又曾以卑鄙手段伤了荆爷,罪该万死。只希望以后能将功赎罪,为项爷尽心尽力办事,死而无悔。”
  有了伍孚的教训,项少龙再不会因对方几句话而尽信不疑。先把他扶起来,通:“国兄有话好说,再不要如此了。”国兴激动道:“自那天纪才女手下留情,我国兴已想了很多天,现在咸阳城谁不知项爷义薄云天,薄己厚人,项爷请让小人追随你吧!”
  项少龙苦笑道:“原来我的声誉那么好吗?”国兴道:“项爷两次有机会当丞相都轻轻放过,又提拔了李斯、桓齮和昌文君,对由邯郸随你来的旧人恩宠有加,义救燕国太子丹,豪事义行不胜枚举。我们早心中有数。只因被私利蒙蔽了眼睛,但纪才女那几枪使我完全惊醒过来,只望能追随项爷左右,再不用整天与人勾心斗角,更不用愁明天会给那个人出卖了。”
  项少能认真考虑了一会后,点头道:“好吧!我便如你所愿,但记着我绝非可轻易欺骗的人,若发觉你有一字口不对心,立杀无赦。”国兴大喜,扑往地上。项少龙让他叩了头后,命他坐好,道:“刚才你似乎有些话想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国兴神色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这些事我完全是凭一些迹象猜测出来的,因为我尚未有资格参与杜璧、蒲鹄和馆主他们的密会,可是有很多事却须交下来由我们去做,所以才给我猜了个大概出来。”项少龙是经惯风浪的人,淡然道:“说吧!”
  国兴道:“他们应订下了周详的计划,好让二王子取储君之位而代之,关键处仍在东三郡,蒲鹄虽是秦人,但一向在秦赵间左右逢源,加上家族势力庞大,又分别与赵王室和我大秦王室通婚,放在两地都有根深蒂固的影响力,若非他大力支持,二王子亦不能到那里落地生根。”
  项少龙恍然大悟。就像异人是吕不韦的奇货,成蟜就是蒲鹄这另一大商家可居的奇货了。当年谁都想不到小盘可回来霸占了成蟜的储君之位,所以蒲鷏、杜璧、阳泉君等一直全力巴结秀丽夫人和成蟜。岂知小盘成功离赵返秦,立时粉碎了他们的美梦。初时他们可能仍不大看得起吕不韦这商家,到阳泉君被吕不韦害死,才知形势不妙,但他们亦无法转舵,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助成蟜把王位夺回来。
  若小盘的朝廷稳若泰山,他们当然难有可乘之机,偏是日下的秦廷分裂成储君党、吕党和嫪党三大势力,互相倾轧,于是蒲鹄等就蠢蠢欲动。
  国兴续道:“蒲鹄最厉害的手段,就是勾结现在赵国炙手可热的大将庞煖,我虽不知详细情况,但听馆主的口气,庞煖正秘密连结三晋、楚人和燕人,以破吕不韦和田单的秘密结盟,同时助二王子登秦王位,而可以想像的,是杜璧必须在咸阳制造一场动乱,若吕不韦有异动,那就更好了,因为那必会引致秦国军队的分裂,那时定会有将领投往二王子的旗下去,配合赵人的支援,声势就大大不同了。”
  项少龙暗感自豪,自己早先的猜想,正是和现在国兴所说的相差不远,只没想到庞煖正密密筹备另一次楚、燕、赵、魏、韩联盟的密谋。同时亦暗自神伤,李园、龙阳君、太子丹虽和自己称兄道弟,但在国对国的情况下,一点个人间的私情都不存在。现实就是那样残酷的了。
  国兴沉声道:“要制造一场大乱,最佳莫如把项爷刺杀,那时人人都把账算到吕不韦的身上去,后果就可以想见了。”项少龙微笑道:“想杀我的人绝不会少呢!”
  国兴正容道:“项爷切勿轻忽视之,蒲鹄和庞煖筹备良久,在各地招揽了一批奇人异士,又集中在赵国训练刺杀之术,现在正分批潜来咸阳,其中有三个人就是由我亲往接应,都是第一流的好手,其中一人叫‘赤脚仙’寇烈,乃楚墨近二十年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只看他竟穿上鞋子,便知他抱有不惜殉身以刺杀项爷的决心。”
  项少龙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整天都要提防这样一批死士来行刺自己,做人还有什么乐趣,问道:“蒲鹄那个歌舞团,是否亦暗藏刺客呢?”国兴道:“应该是这样了,不过我所知有限,故并不太清楚。”
  项少龙道:“你接应的那三个人,现在是否仍和你保持联络?”心中同时感到,楚国肯派人来参与这趟刺杀自己的行动,必征得李园同意,那岂非李园也要杀他吗?顿时心中不舒服起来,再不敢推想下去。但忍不住又猜想起来,李园要杀他还没有什么,若龙阳君也要杀他,他项少龙使很难消受了。或者此是各地剑手的个别行动吧!
  国兴答道:“掩护他们入城后,他们便自行隐去。”顿了顿又道:“我们的行馆亦来了几个生面人,当了馆主的贴身随从,看来都是隐藏了真正身分的高手。”
  项少龙暗叹这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秦人成了东方诸国的公敌,在战场既讨不了好,惟有潜进来搞颠覆,这类事古今如一,并没有分别。
  国兴道:“今趟我奉邱馆长之命来此,是要约期再战,不过却是在十五日后,我猜他以为有这段日子,那批死士该可成功刺杀项爷了。”项少龙道:“那就告诉他,项某人要到时看心情才赴约好了。嘿!你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不怕他们起疑吗?”
  国兴笑道:“我会推说项爷摆足架子,累我苦候了半个时辰吧!回去后,我尽量刺探有关刺客的消息,再设法通知项爷。”项少龙拍了拍他肩头,道:“要通知我还不容易吗?快点来报到帮手吧!国副统领。”两人相视大笑,国兴才欢天喜地离开了。
  回到内堂,把事情告诉了四位娇妻,着她们出入小心后,纪嫣然道:“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政储君,说要杀你只是掩人耳目的烟幕吧!”项少龙如梦初醒地一震道:“我真糊涂,只要杀了储君,才会立即引起真正大乱,成蟜亦可名正言顺地成为继承人。”说真的,此时他反而放下心来,因为若小盘死了,历史上就没有秦始皇,中国恐怕亦不会出现。
  纪嫣然道:“此事我们必须采取主动,只恨城卫被紧握在管中邪手中,否则事情就易办多了。”
  项少龙正沉吟时,铁卫来报,嫪毒大驾光临。项少龙苦起脸来时,赢盈笑道:“若推辞不了,就敷衍他一晚吧!我们最信任项郎的,说不定到时又多了一个姊妹哩!”项少龙叹了一口气,出去见嫪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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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 第八章 三绝名姬

嫪毒站在厅中处,陪他的还有韩竭和四名亲卫。陶方负起招呼之责,见顶少龙来了,才退入内厅。嫪毒劈面叹道:“少龙你怎可这么不够朋友?”项少龙与韩竭等打个招呼后,把他扯往一旁低声道:“这种美人儿,小弟还是不接触为妙。昨晚那金老大故意在我们两兄弟面前暗示石素芳对小弟有意,摆明是要引起嫪兄妒忌之心,更使我深感戒惧,所以才要推了今晚的约会,嫪兄明白了我的苦心吗?”
  嫪毒愕然半晌后,老脸一红道:“我倒没有想过这点,嘿!石素芳充其量不过是较难弄上手的艺妓,何来资格离间我们,项兄不要多心了。”项少龙心知肚明他是言不由衷,亦不揭破,低声道:“照我看这是蒲鹄的毒计,千万不要小看美丽的女人,可使人连国家都亡了,妲己褒姒都是这种能倾国倾城的尤物,有时比千军万马更厉害,更使人防不胜防。照我看,若我到贵府赴宴,石素芳必会作状看上了我,同时又勾引嫪兄,倘我们心中没有准备,你说会出现怎么样的情况呢?”
  嫪毒既充了好汉子,自不能半途而废,硬撑道:“少龙放心好了,我嫪毒可说是在花丛里打滚长大的人,什么女人未遇上过。她来媚惑我,我自有应付的手段,保证不会因她而伤了我们的感情。哈!不若我们拿她来作个比试,看谁可把她弄上手,但却绝不准争风妒嫉,致着了蒲鹄的道儿。若能俘掳了她的芳心,就可反知道蒲鹄暗里的勾当了。”
  项少龙心中暗笑,知道嫪毒始终不是做大事的人,见色起心,不能自制。哈哈一笑道:“这就是我要推了嫪兄今晚酒局的理由,俾可让嫪兄施展手段,把石素芳弄上手。”嫪毒叹道:“现在我当然不会怪责少龙,只是石素芳指明要有少龙在,才肯来赴宴,以她一向的脾性,到时拂袖就走,岂非扫兴之极。”
  项少龙正容道:“看!这就是蒲鹄设的陷阱了,不愁我们不上当。你究竟要我怎么办?”嫪毒有点尴尬道:“我现在更希望少龙能走上一趟。看看石素芳可弄出什么把戏来,说不定我会弄点药给她尝尝,使蒲鹄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项少龙暗骂卑鄙,不过想起自己亦曾喂过赵后韩晶吃药,虽不成功,亦不敢那么怪责嫪毒了。因为说到底石素芳都是不安好心。道:“若这么容易弄她上手,她早被人弄上手很多趟了。这种出来抛头露脸的女人,自有应付这些方法的手段,给她揭破,反为不妙。”嫪毒拉着他衣袖道:“时间无多,少龙快随我去吧!”项少龙在“盛情难却”下,只好随他去了。
  离开乌府,所取方向却非嫪毒的内史府,项少龙讶然诘问,嫪毒叹道:“早先知道少龙不肯来,我便使人通知蒲鹄,由他去探石素芳的心意,岂知她立即说不来了。嘿!所以我不得不来求少龙出马。现在是到杜璧在咸阳的将军府去,至于石素芳是否肯见我们,仍是未知之数。”
  项少龙暗忖男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美丽的女人愈摆架子,愈感难能可贵。嫪毒一向在婴宛界予取予求,现在遇上一个不把他放在眼内的石素芳,却反心痒难熬。和蒲鹄接触多了,愈发觉这人手段厉害。项少龙经过这些年来在这古战国时代中挣扎浮沉,又不时由纪嫣然这才女处得到有关这时代历史方面的知识,已非初抵贵境时的糊里糊涂了。更因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故能从一个更超然的角度去看待这时代的一切。
  三晋建侯和商鞅变法可说是眼前这时代的大转捩时期,变化之急剧,即使后来的二千多年,除了鸦片战争后列强侵华那段凄惨岁月,亦难有一个时期可与之比拟。在这大转变的时代里,春秋诸霸先后蜕去封建的组织而成君主集权的战国七雄。而更重要的是好些在春秋末叶已开始的趋势,例如工商业的发达、都市的扩展、战争的激化、新知识阶级的崛兴、思想的解放,到此时都加倍
  显着。
  其中最影响这时代的就是人商家大企业的出现。这些跨国的新兴阶级,凭着雄厚的财力,跑南奔北、见多识广,又是交游广阔,对政治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表表者当然是有异人这奇货可居的吕不韦,其他如自己的太岳乌氏倮,铁冶成业的郭纵,以及正密谋推翻小盘的蒲鹄,都是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叱吒风云由商而政的大商家。
  甚至琴清亦因承受了擅利数世的丹穴,而成了秦室王族,可独立自主,保持贞洁,得到秦人敬仰,若换了是个普通女子,有她那种美丽,早成了不知那个权贵的姬妾了。
  而为了应付战争和政治的竞赛,文与武逐渐分途,一切都开始专业化起来。像王剪和李斯便是两个好例子。若要把两人的职权调换,保证秦政大乱,而匈奴则杀到了咸阳来。专业化之风吹遍各地,就兵士来说,战国之兵再非像春秋时临时征发的农民兵。至乎有像渭南武士行馆那种团体的出现,专习武技和兵法以供统治者录用。所以无论外战内争,其激烈度和复杂性均非以前所能比拟。
  小盘日后之所以能统一六国,皆因其出身奇特,使他没有一般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继承者诸般陋习,才能在这变化有若奔流湍濑的大时代脱颖而千出,雄霸天下。不过像他这种雄材大略的人确是世所罕有,所以他死后再没有人可压下这种种的力量,致大秦朝二世而亡,非是无因。
  思量间,已到了位于城西杜璧的将军府大门外。项少龙这时也很渴望可再见到石素芳,美女的引诱力确是非凡,纵然明知她心怀不轨,但仍忍不住想亲近她。这正是蒲鹄此计最厉害的地方。成功的商家最懂揣摩买家顾客的心意,实是古今如一。
  大厅正中,摆了一围方席,绕着这方席设了六个席位。项少龙较喜欢这种团团围坐的共席,倾谈起来较为亲切。杜璧亲自把项少龙、嫪毒和韩竭三人迎入厅内,众卫都留在上进,另有专人招呼。杜璧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热烈,使人很难想像他以前冰冷和吝于言笑的态度。
  项少龙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假若他们真能刺杀小盘,又成功嫁祸给吕不韦,便可设法争取项少龙这集团的人过去,因为那时成蟜已变成合法的继承者。那时王齕、王陵等人在无可选择下,亦只好支持成蟜。至于嫪毒,一来他现在很有利用价值,二来杜璧根本不大把他放在眼内。像王齕般不信他能弄出什么大事来,所以才一并巴结。
  嫪毒最关心的是石素芳是否会出席,问道:“石小姐……”杜璧笑道:“内史大人放心好了,蒲爷已亲自去向石小姐说话。唉!女人的心事真难测,她其实对内史大人也有很好印象的,只是有点恼项大人爽约,才摆摆架子吧!内史大人切勿见怪。”嫪毒得回少许面子,回复了点自信,登时轻松起来。
  此时蒲鹄来了,隔远打出一切妥当的手势,杜璧忙邀各人坐下来,只空出项少龙和嫪毒中间的位子,当然是留给石素芳的。俏婢们先奉上酒馔,又有美丽的女乐师到场助兴,弦管并奏。不旋踵舞姬出场,妙舞翩翩,可惜项少龙、嫪毒和韩竭三人均志不在此,无心观赏。舞罢,众姬和乐师退出大厅,只剩下侍酒的六个华衣美女,都是上上之姿。比起上来,咸阳的公卿大臣,除吕不韦外,没有人及得杜璧。
  韩竭顺口问道:“蒲爷在咸阳有什么生意呢?”蒲鹄笑道:“有少龙的岳丈大人在,那到我来争利。”
  众人自知他在说笑,杜璧笑道:“我这老朋友做生意,就像伊尹、吕尚治国之谋,孙武吴起的兵法,商鞅之为政,教人佩服得无话可说。”蒲鹄谦让道:“还说是老朋友,竟要昧着良心来吹捧我,不过说到做生意,蒲某最佩服的有三个人,第一个就是少龙的太岳乌氏惈,他养的牛马多至不能以头数,而要以山谷去量。第二位就是魏国经营谷米和丝漆业的白圭,荒旱时间他借粮,比向某大国借贷还要方便。第三位就是猗顿,他仓库里的盐足够全天下的人吃上几年。至于吕不韦吗?仍未算入流。”
  项少龙心道“来了!”蒲鹄的厉害正在于不着痕迹。像这番蓄意贬低吕不韦的话,既漂亮又有说服力。韩竭笑道:“不过吕不韦却是最懂投机买卖的人,押对了一着,就受用无穷了。”众人知他意之所指,哄然大笑。韩竭自那晚吕不韦寿宴露过一手后,一直非常低调,似怕抢了嫪毒的光芒,但其实识见谈吐,均非嫪毒能及。
  项少龙淡淡道:“蒲爷不也是投机买卖的专家吗?”蒲鹄苦笑道:“项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揭我蒲鹄的疮疤了,今趟我真的输得很惨,早知改学齐国的仲孙龙,改行专放高利贷,只要聘得有项大人一半本事的高手去负责收账,可保证钱财滚滚而来,免了遇上令岳那种赌林高手的危险。”今趟连项少龙都忍不住笑起来,生意人的口才果是与众不同,生动有趣多了。
  嫪毒却只关心石素芳,问道:“石小姐会否不来了?”杜璧笑道:“大人放心,愈美丽的女人愈难侍候,石小姐虽寄居敝府,但到现在我只亦见过她两面,像现在般同席共膳,尚是第一次!全靠叨了三位的光哩!”
  嫪毒见杜璧这秦国大将这么推捧他,人感光采,忙举杯劝饮。项少龙只作个状,没有半滴酒入唇。蒲鹄讶道:“项大人是否嫌这酒不合意呢?我可使人换过另一种酒。”项少龙微笑道:“若蒲爷前几天才给人伏击过,恐怕亦会像在下般,浅尝即止了。”
  蒲鹄尚要说话,嫪毒的眼亮了起来,直勾勾看着内进入门的方向。众人循着他眼光望去,包括项少龙在内,都立即目瞪口呆。只见石素芳在两名女婢扶持下,袅娜多姿地步入厅堂。最要命是她看来刚作沐浴更衣,只把乌亮的秀发往上一挽,以一支木簪固定,不施脂粉,身上一领薄薄的白罗襦,袖长仅及掌背,露出水葱般的纤指,下面是素黄色的长裙,长可曳地,再没有任何其他饰物,但却比任何姿色逊于她的女子的华服浓妆要好看上百千倍。
  众人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均泛起自惭形愧之心。石素芳神情冷淡,微一福身,在项嫪两人间蓆位坐下,各人这才魂魄归窍,陪她坐了下来。嫪毒挥退要上来侍候的艳婢,亲自为她斟酒,看来色授魂与下,早把项少龙的警告全置于脑后。
  项少龙嗅到她身上的浴香,不禁忆起初会纪嫣然时美人浴罢的醉人情景,登时清醒过来,同时瞥见杜璧亦是神魂颠倒,但蒲鹄却在暗中观察自己,心中大檩,愈发不敢低估这长袖善舞,识见过人的大商家。人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吕不韦的商而优则仕,正代表蒲鹄的心态,所以才能置美色于不顾。杜璧一向对纪嫣然暗怀不轨之心,自然亦挡不了石素芳惊人和别具一格的诱惑力。
  石素芳低声谢了嫪毒,按着清澈晶亮的秋水盈盈一转,不独是嫪毒,其他人都有销魂蚀心的感觉。嫪毒一直苦候她光临,但到她坐在身旁时,一向对女人舌粲莲花的他竟有不知说什么话才好的窘拙感觉。石素芳主动敬了众人一杯,别过头来淡淡道:“项大人为何忽然又有空了?”
  项少龙给她明媚如秋阳的眼神迫得有点慌了手脚,举杯苦笑道:“我因不想说谎话来搪塞石小姐的垂问,只好自罚一杯,请小姐放过项某好了。”蒲鹄大笑道:“石小姐若知项大人是冒着生命之险来喝这杯酒,必会心中感动。”
  项少龙痛饮一杯后,放下酒杯,只见石素芳眼中掠过异采,接着避开了他的目光,追问蒲鹄刚才那番话的原因,待蒲鹄解释后,石素芳欣然道:“那是素芳失礼,陪项大人饮一杯吧!”说是一件事,做又是另一件事。嫪毒见石素芳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项少龙身上,酸溜溜的要向她劝饮。杜璧笑道:“且慢!我们的石小姐向有惯例,每逢饮宴,只喝三杯,现在已有两杯之数,嫪大人定要珍惜。”
  嫪毒更不是味道,又不敢表现出有欠风度,惟有干笑两声,改口称赞起她的歌艺来。石素芳不置可否地听着,当嫪毒赞得太过份时,便浅浅而笑,看得嫪毒这花丛老手浑身内外都痒了起来,偏又拿她没法。韩竭剑术虽高,但在这情况下亦帮不上忙。
  当嫪毒说到石素芳歌舞之精,前无古人时,石素芳“噗哧”笑道:“嫪大人实在太过誉了,比之先贤,素芳的歌舞不过靡靡之音,只可供大人等消闲解闷之用。先贤舞乐,却有定国安邦之义。舜作‘韶’,禹作‘大夏’武王作‘大武’,被孔丘列为六艺之一,岂是我等女子所能比较。”嫪毒显在这方面所知有限,愕然陪笑,再说不下去。
  项少龙在这方面比之嫪毒更是不如,心中微檩,隐隐感到石素芳的出身来历大不简单。石素芳平静地道:“各位听过这个故事吗?楚文王死后,遗下一位美丽的夫人,公子元想勾引她,却苦于没有门径,于是在她宫室旁,起了一所别馆,天天在那里举行执羽的万舞,希望把她引出来。一天,她终于出来了,公子元还以为引得她动心了。”说到这里,卖个关子,住口不说。
  她说话口齿伶俐,口角春生,抑扬顿挫,均恰到好处。连项少龙也不由听得人神,嫪毒更不用说了。不过这美女风格独特,浑身是刺,并非那么容易相处。在她脸前,很易令人生出自卑的感觉。杜璧叹道:“这楚文王的遗孀当然没有心动,公子元怕是表错情了。”美女当前,杜璧忍不住表现一下,好博取她一个好印象。
  唯一可说的话,都给杜璧说了,嫪毒再没有插口附和的机会。项少龙暗叫不好,嫪毒已被这美女完全控制于股掌之上,若再来一招向自己示好,表示单独垂青于他,必会惹起嫪毒的妒意,破坏了自己和嫪毒现在“蜜月期”式的良好关系。韩竭微笑道:“请小姐开恩,告诉我们这故事的结局吧!”
  石素芳那对勾魂的剪水双瞳,滴溜溜的扫过众人,柔声道:“那夫人哭道:‘先君举行万舞,原是为修武备,现在公子不拿它来对付敌人,却拿它用在未亡人的身边,那可奇了!’公子元听了,羞惭无地,马上带了六百乘车去攻打郑国。”众人均感愕然,她这故事隐含暗贬自己的歌舞乃堕落之音的意思,故不堪别人赞赏。含意既深远,又充满哀伤的味道,使人对她立即改观,再很难只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出色歌姬。
  蒲鹄哈哈一笑,冲淡了不少僵着的沉凝气氛,道:“石小姐识见之高,迥异流俗,蒲某受教了。”石素芳的美眸转到项少龙处,淡淡道:“素芳来前,不知诸位大人在谈论什么话题呢?”
  项少龙正在用心细嚼石素芳那个故事,揣测这令他莫测高深的美女所说故事背后的用意。闻言如梦初醒,忍不住搔头道:“嘿!好像是有关做生意的事吧!”众人见他神情古怪,哄笑起来。石素芳亦掩嘴而笑,神态娇柔道:“那这话题定是因蒲爷而起的了。”
  嫪毒看得妒意大作,抢着道:“小姐料事如神,正是如此。”项少龙心中苦笑,石素芳甫一出席,便把场面全控制了,像嫪毒这种平时口便舌给,辩才无碍的人,对着她只能间中附和两句,而自己亦感到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样的女人,尚是首次遇上。
  杜璧笑道:“蒲老板说起他最佩服的三个生意人,就是乌氏棵、白圭和猗顿,不知石小姐最佩服的又是那三个人呢?”石素芳抿嘴一笑道:“有这么多高贤在座,何时才轮得到小女子发表意见?不如请嫪大人先说吧!”
  嫪毒看她看得神不守舍,一时间竟不知她和杜璧在说什么话,尴尬地支吾以对。韩竭见主子有难,连忙拔刀相助,道:“不如由我先说,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孙武,不但留下称绝古今的兵书,当年还以区区数万吴军,巧施妙计,深入险境大破兵力十倍于他们的楚兵,直捣郢都,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项少龙不由心中暗念“前不见来者,后不见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名句。暗忖只有亲身体会过这时代战争的人,才明白孙武那场仗是多么了不起。杜璧嘿然道:“哈!竟给韩大人把我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生平也是最服孙武。”石素芳明媚的秀眸来到嫪毒脸上,后者忙道:“孙武虽是绝代兵法大家,但始终只是效力于某君某主,嫪毒最服的却是晋文公,安内攘外,成就霸业,其功业尤在齐桓之上。”
  石素芳无可无不可地道:“原来嫪大人是胸怀大志的人。”蒲鹄和杜璧交换了个眼色,显像项少龙般听出了石素芳在暗讽嫪毒想当国君。嫪毒还以为石素芳赞赏他,洋洋自得起来。
  项少龙感到有点气闷,这酒席里六个人,人人都各怀异心,没有半点开心见诚的味道,不但话不投机,还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忍不住道:“我和嫪大人刚刚相反,胸无大志,我佩服的人多不胜数,却很难举出单一个人来。好了!轮到石小姐了。”蒲鹄却抢先笑道:“我最佩服就是项大人了,挥洒自如得教人无处入手。难怪连管中邪都要在你百战刀下俯首称臣。”
  嫪毒脸色微变,虽明知蒲鹄捧项抑己,但项少龙确是处处奇兵突出,丝毫不因石素芳厉害的言词落在下风,而自己则进退失据,要不起妒忌的心,实是难矣哉。韩竭插入道:“不知石小姐心中的人,又是那位明君猛将?”众人均大感兴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轻吟道:“师之所处必生荆棘,大兵之后必有凶年。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明主猛将,背后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难,怎会有能使素芳心服的人。”今趟连杜璧都吃不消,哑口无言。
  反是项少龙忘了众人间敌我难分的情况,讶然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从来都只属少数人的荣誉,真想不到小姐有此体会。嘿!为何你们都以一种异样眼光望我?”他说了头两句时,石素芳已娇躯一震朝他瞧来,蒲鹄等无不动容。至此项少龙才知一时口快,又盗用了“前人”的名句。他对诗词虽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传最广,也是最精采的名句。
  韩竭皱眉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两句话道尽了战争的残酷,只是不知无定河究竟在何国何境?”项少龙避开了石素芳瞪得大无可大,异采涟涟的秀目,老脸一红道:“就因为那可以是任何国境内的一条河,所以叫作无定河。”
  杜璧仔细看了他一会后,长叹道:“难怪纪才女独垂青于项大人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战争自古以来就从未平息过,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谁也没有办法。”嫪毒见顶少龙引得石素芳霍然动容,大感气馁,亦难压妒心,岔开话搷道:“石小姐仍未说出心中服气的是那个人哩。”
  石素芳缓缓由项少龙处收回目光,淡淡瞥了嫪毒一眼,然后望往堂顶横梁处,幽幽道:“在楚国有一个人,据说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为相。他便问来使道:‘听说楚王有一只神龟,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巾筒里。这只龟究竟宁愿死了留下骨头受人珍贵呢?还是宁愿活着在烂泥里拖尾巴呢?’来使于是答道:‘当然是宁愿活在烂泥里拖尾巴哩。’那人便说:‘去吧!我要在烂泥里拖尾呢?’”
  众人都听得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又说出另一个故事来。项少龙心念电转,暗忖究竟有那位先贤会有个这么洒脱于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几位大家尚记得名字,蓦地灵光一闪,拍案叫道:“原来小姐心仪的是最善用诡奇譬喻解说玄妙道理的庄周,难怪这么爱说故事了。”众人这才想起庄周,登时对顶少龙刮目相看。石素芳更是目泛异采,讶然朝他频行注目之礼。
  这正是今古之别。在这时代,竹简帛书均要靠人手抄写,故流传不广,只属少数人的专利。那像二十一世纪的人不但可轻易得到任何书刊,更有电子书,与古代的知识难求,实有天渊之别。
  石素芳奇道:“原来项大人对庄周亦有研究,小女子环顾古今,尚未找到有人能有如他的超卓明见,只有他才真的悟透人生,泯视生死、寿夭、成败、是非、毁誉的差别,超脱了世间一切欲好的束缚,一切喜怒哀乐的萦扰,视自己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今趟轮到项少龙等齐齐动容,只从她对庄子的理解,可推知这美女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韩竭肃然起敬道:“敢问小姐是何方人士?”石素芳秀眸射出无尽的哀色,轻柔地道:“亡国之民,再也休提。”本是带着一脑色欲之想而来的嫪毒,此时亦邪欲全消,心神颤动。
  项少龙想到自己即是超脱时间束缚的最佳实例,自己现在正如庄周所说,不知自己身处现实还是梦境,忍不住有感而发地道:“是庄周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周,又有何差别?我们不知死后是怎样的世界,所以才会怕死。如果死后是到另一个世界生活,那如今的生,在那个世界反而是死。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会随时间而消逝,英雄豪杰沦为白骨荒塚,红粉佳人终成昨日黄花,但届时说不定反而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只有当我们突破了时间的束缚,才会真正知道所有问题的解答,现在却是想破头也无法知道。小姐该像庄周般放开胸怀,尽情享受现下的一切,这般执着反而无法想通的。”
  只见石素芳樱唇微开,一对秀目瞪到不能再大,满是惊讶的眼神,其他人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蒲鹄才喟然道:“项大人这番话语实在是勘破了人间俗世,难怪连纪才女都对大人垂青有加。”
  石素芳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深深地望着项少龙,突然之间,感觉天地似乎只剩下相对的彼此,四周的人事物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两人虽然相隔仍是丈许的距离,却彷佛已进入了对方的心底。项少龙感觉到石素芳虽是众人倾慕的焦点,但却渴求窥探万物生命的真谛,色艺只是她寻求更高理想的工具;石素芳也感觉到项少龙虽然身为万众景仰的英雄人物,却渴求恬淡平静的生活。两人沉浸在心灵相通的无我境界,虽只一刹那却已如相识一生般。
  良久,石素芳心神回复,收回目光,忽地站了起来,退后两步,施礼道:“虽尚欠各位一杯酒,但只好异日补上,素芳现在只想退往静处,思索一点问题,各位请了。”蒲鹄欲言又止,终没有出言挽留,神情复杂之极。
  项少龙望着她无限美好的背影,心底满溢着感动与敬重,她无论才学和美貌,均可与纪嫣然和琴清相比,但显然没有她们的好运。项少龙不忍因蒲鹄的关系而伤害她,虽然她之前已惹起嫪毒对自己嫉忌之心,但此刻项少龙已不在意,慢慢沉醉在适才那种心灵契合的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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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5-14 14:19 #299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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