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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殒逝

  鲜红的鲛绡像水一样从少女股间滑落,一张又白又嫩的雪臀裸露出来。乐明
珠伏着身,洁白的胴体贴在巨龙苍黑的鳞片上,她腰肢又细又软,臀部带着圆润
的曲线向上翘起,阳光照在她雪滑的臀肉上,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程宗扬捧起她雪嫩的美臀,沿着她胴体的弧线轻轻抚摸着,心里充满怜爱。

  指尖滑入臀沟,停在靠近大腿根部的臀沟内侧。乐明珠身体传来一阵轻颤,
她臀肉光滑而又粉嫩,臀沟内侧却显得微微湿润,充满柔腻的触感。

  「小香瓜,你长得好美……」

  「唔……」乐明珠低低哼了一声。

  少女双腿并在一起,微翘的臀部像玉球一样浑圆而又紧凑。程宗扬抱住她的
雪臀,指尖轻轻一分,雪白的臀肉轻颤着滑腻地朝两边分开。

  臀沟内,光润的美肉像初春的新雪一样柔嫩莹白。一缕湿湿的气息像雾气一
样升起,雪团般的臀肉内嵌着一个娇嫩的肉孔,小巧而又红润,阳光下像豆菠染
过一样红嫩,艳美无比。

  柔嫩的肛洞还带着上次肆虐过的痕迹,微微有些红肿。程宗扬伏在她香软的
胴体上,阳具挺起,火热的龟头在肛洞上一触,乐明珠身体立刻像触电般颤抖起
来,柔颈昂起,唇间逸出一缕低叫。

  隔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小香瓜屁股还这么敏感,小紫那死丫头的药物还真
够厉害的。

  程宗扬跨在乐明珠腿上,小香瓜伏着身,双腿并紧,雪嫩的臀部微微翘起,
臀肉被扒得敞开,就像一球光洁无瑕的雪团,白美可爱。那根粗长的大肉棒笔直
顶在她臀间,龟头下小巧的肛洞仿佛含着蜜浆,湿湿的又软又嫩。

  「呀……」小香瓜肌肤绷紧,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叫。

  「小香瓜,大英雄要进去了。」

  「轻一点啊……」小香瓜小声哀求道。

  程宗扬俯下身,阳具硬邦邦挺起。在龟头的重压下,微湿的肉孔被迫张开,
像一张圆圆的小嘴吞下龟头,被粗圆的龟头塞得满满的。

  龟头挤进嫩肛,那张小巧的屁眼被挤进臀内,阳具被雪嫩的臀肉包裹着,紧
密得看不到一丝缝隙。程宗扬松开手,充满弹性的臀肉立刻合拢夹住火热肉棒。

  「好热……屁股好胀……啊……进来了……」

  程宗扬抓住乐明珠赤裸的香肩,阳具缓缓用力。小香瓜臀部翘起,让他的大
肉棒一点一点挤入自己屁眼。

  「小香瓜,你屁眼好紧。」

  「哎呀……」乐明珠吃痛地皱起眉,埋怨道:「你的肉棒好大,每次都插得
我好痛。」

  程宗扬笑道:「现在不怕裂开了吧?」

  「哎呀……慢一点……」乐明珠阻挡无效,只好道:「好啦,反正已经被你
插过了,你想怎么插就怎么插吧。」

  「小香瓜,这么听话啊。」

  「屁股好胀,都被你的大肉棒塞满了……唔……」

  程宗扬整根阳具都挤进她臀内,那张雪臀被挤得膨胀起来。柔嫩的肛蕾套在
阳具根部,里面是湿热紧密的肠道。

  等小香瓜适应了阳具的粗细,程宗扬阳具退出一截,慢慢挺动起来。阳具在
雪团般的圆臀间抽送,发出叽叽的微响。

  乐明珠肌肤间透出淡淡的红色,那屁眼随着阳具的进出,在臀间来回吞吐,
摩擦越来越激烈。

  「嗯……嗯……唔,唔……啊!啊!呀呀……」

  乐明珠起初发出细微的鼻音,然后变成压抑的低叫,最后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伏在程宗扬身下,白嫩的屁股随着阳具的进出不停摇摆,小屁眼紧紧套住
肉棒,越来越热。

  程宗扬抱起她的腰肢,让她攀住龙角,双膝分开,跪在龙鳞上,这种姿势让
阳具进得更加深入。乐明珠挽起的秀发垂到一边,玉颊绯红,她弓着腰,雪臀向
上翘起,随着程宗扬阳具的起落被干得一颤一颤。

  「屁股里面好痒……啊……你顶得好深……呀呀呀呀呀……」乐明珠发出一
串急促的叫声,雪臀下意识地挺动起来。

  小紫的药物不会有这么厉害吧?程宗扬一边挺动阳具,一边纳闷。都过去好
几个时辰,小香瓜屁眼仍然敏感得出奇。她双手攀住龙角,雪臀用力摆动,用她
小巧屁眼套弄着阳具。肌肤白嫩的肌肤布满亮晶晶的汗珠,那对圆硕的乳球在胸
前沉甸甸晃动着,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软腻的肉响。

  小香瓜诱人的美态深深吸引了程宗扬的心神。他撩起乐明珠的发丝,只见她
满面红晕,红唇张开,舌尖在齿间跳动着,发出不成字句的叫声。两团硕大的乳
球垂在她纤美的胴体下,就像两颗跳跃的雪球,白光光又圆又大。

  程宗扬一手抓住她的乳球,丰满滑腻的乳肉满满握在手里,乳头硬硬翘起,
在掌心滑动。

  「啊……啊……肚子都被塞满了……屁眼要……要化掉了……」

  小香瓜富有弹性的臀肉抖动着,撞在程宗扬肌肉分明的小腹上,发出清脆的
肉响。阳具在柔嫩的屁眼中冲撞,棒身血脉鼓胀,越来越亢奋。

  程宗扬一手搂着乐明珠的腰肢,一手握住她的乳球,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在
耳边呢喃:「小香瓜,你屁眼好美,像融化的蜜糖又热又软,还一抽一抽的。」

  乐明珠软腻的肛洞不停收紧,在棒身上来回挤压,带来异样的紧密感。

  「我……我好像要飞了……好高……」

  程宗扬一挺身,身上肌肉隆起,把乐明珠抱在怀中。乐明珠身材娇小,仿佛
悬空坐在他怀中,粉臀紧贴着程宗扬的小腹,上身挺直,依在他怀中。双腿微微
抬起,脚尖低垂,在空中不住摇晃。

  雪团般的美臀在程宗扬腹前上下滑动,能看到那根阳具在她臀间不停钻进钻
出。乐明珠赤裸的上身依在程宗扬胸前,一团乳球在程宗扬握住,在他掌中不住
变形。另一个乳房裸露着上下跳动,抖出一片如雪的肉光。

  乐明珠脸色越来越红,颤声道:「我……我要……尿……高潮……泄出……
来了……啊呀!」

  一股水线喷泉般从乐明珠下体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晶莹的水珠星星
点点映射出阳光七彩的颜色。

  小香瓜仰着身在阳光下达到高潮。她这次高潮分外强烈,从阴部溅出的淫液
足足流了一分多钟。

  程宗扬低喝一声,踏着龙神溢血的鳞片在峥嵘的龙角下站立起来,将精液深
深射进小香瓜发烫的屁眼中。

  乐明珠弓着身,屁股顶在程宗扬身上,一边高潮一边被他在臀内射精,两团
丰满的乳球在胸前挤得扁扁的,白美双腿并在一起。那张圆翘的雪臀不停抖动,
臀间湿淋淋淌满液体。

  等小香瓜喷射完,程宗扬才放开她香软的身子。小丫头趴在地上,屁眼圆圆
张开,被干得无法合拢,肛蕾微微翻出暴露在空气中。肛洞深处,一股浊白的精
液缓缓淌出,沾在充血发红的肛肉上。

  程宗扬用手掌包住她的乳尖,在她耳边笑道:「你流了好多水,比尿尿还厉
害。」

  「你还笑!」乐明珠咬了他一口,嘟嚷道:「我屁眼都被你干大了。你还那
么用力……」

  「越用力你才越舒服,是不是?」

  乐明珠回想着刚才的情形,面孔越来越红,唇角却露出笑意。她忍了一会,
最后忍不住趴在程宗扬耳边道:「你好威风哦。骑在人家屁股上的时候,比杀龙
神的样子还厉害呢……」

  程宗扬啼笑皆非,这丫头总是给自己一堆惊喜。

  调笑间,程宗扬颈后的寒毛突然都竖了起来,仿佛一头可怕的野兽正悄无声
息地靠近。

  程宗扬猛然扭头,眼角顿时一跳。

  一个丽人立在龙神被剖开的颅骨旁。她穿着一袭黑衣,衣领交错翻开,一侧
缀着一枚乌钢色的徽章,修长的玉颈中戴着一条黑色细绒颈带,衬得脖颈修长如
玉。

  她的胸部高高耸起,在衣襟间露出一抹雪白的皮肤。那件笔挺的黑衣一直垂
到大腿中段,腰间系着一条金属环扣,勾勒出美好的体形。脚下穿着长长皮靴,
几乎裹住整条小腿,皮靴上缘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她头发挽在脑后,挽得一丝不乱,露出美色惊人的面孔。弯长眉毛像修过一
样精美,唇瓣鲜红艳丽,一双杏眼不动声色,除了颈中那条颈带,身上再没有多
余的饰物,就像一个随时能控制局势的女强人,流露出精明干练的气质。

  那丽人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锋利,显然习惯于发号施令,如果换上一身办公
套装,程宗扬几乎要怀疑她是一位穿越来的女经理。

  那丽人上下打量了程宗扬几眼:「你竟然能杀了龙神?」

  她声音虽然很好听,语调却殊无情感,就像陈述一件事实一样冷静。

  程宗扬翻身把赤裸的乐明珠挡在身后,一手抓过背包。

  「你是谁?」

  丽人不带情感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被女人看到自己光着身体,免不了有几
分尴尬。可她的目光就像一件精密的仪器对自己进行各种测度,和看一具尸体没
有什么差别,让程宗扬感觉自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机器里里外外扫瞄一遍。

  程宗扬握住背包里的珊瑚匕首。连龙神都被开了瓢,他不信这个冷冰冰的丽
人会比龙神更厉害。

  丽人收回目光,娇艳的唇角微微挑起,「原来是有人助你。幸运的家伙。」

  「喂!」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别以为你是黑魔海的,就可以不负责任地
乱说话!」

  黑衣丽人毫不动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的身份。

  「你以为龙神是你自己杀的吗?」

  程宗扬想起那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之强远远超过自己的想像。他一直疑
惑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当时龙首上只有自己、乐明珠和朱老头三个人,前两个可
以排除。朱老头?程宗扬心里先呸了一口,不可能。那股力量一直到杀死龙神才
消失,那时候朱老头早就摔下去了。运气好的话,这会儿该摔死了。

  面对这个黑魔海的女人,程宗扬深具戒心,他故意露出粗鲁的表情,先骂了
句粗话,然后凶巴巴道:「怎么不是我杀的?不是我,难道是你?」

  黑衣丽人冷冷道:「若不是它自己不想活了,谁能杀得了龙神?鬼巫王真是
可笑,我们助他获得龙神之力,他却不知感激。这样也好,免得我拿下南荒还要
亲手剖开他的头颅。」

  程宗扬表面不动声色,肚子却倒抽一口凉气。竟然是鬼巫王?那股力量是他
输来的?他嘀咕道:这家伙心眼儿也太小了吧?被自己骂了几句居然就想不开,
先是采取撞山的过激手段自残,最后不惜借仇人之手成功自杀,死志够坚决的。

  程宗扬哈哈大笑两声,然后面孔一沉,虎着脸喝道:「少给我摆谱!鬼巫王
那小子是想明白了,跟你们黑魔海的家伙混没前途,才愤然自杀,让你们人财两
空。现在鬼巫王没了,南荒也跟我姓程了,你还得意个屁啊!」

  丽人绽开一个比教科书还要标准的微笑,声音却寒冷如冰。「别以为有殇侯
给你撑腰就可以在我面前嚣张。今日我给殇侯一个面子,饶你一命。」

  程宗扬眼睛微微眯起,那个拥有秦桧、吴三桂这一票手下的鸩羽殇侯一直是
个谜。朱老头那张破嘴平常什么都敢说,一提到殇侯就成了锯嘴的葫芦。难道自
己这一行真有他在背后出力?

  「殇侯跟我不熟,这个面子你就省了吧。」程宗扬嘻笑道:「你们花那么大
力气扶植鬼巫王,这会儿竹篮打水一场空。鬼巫王傻了一辈子,就最后这件事做
对了,让你白跑一趟,哈哈!」

  丽人嫣然一笑,「我们花费十余年时间饲养龙神,岂是为鬼巫王做嫁衣?鬼
巫王与龙神合体那一刻,他该做的便都已做完了。」

  丽人雪白的手掌伸出,探入龙神剖开的颅骨,从龙脑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
碧青物体。

  「鬼巫王虽然蠢如豕鹿,但我们传他的功法却从未偷过懒。十余年来,龙神
吞下那么多祭品,最后与鬼巫王合体凝成龙精。即使你不杀死龙神,他日我也要
剖开龙脑取它出来。有你动手,倒省了我一番力气。」

  程宗扬目光霍然一跳,拔出匕首厉声道:「这龙是我杀的!随便拿东西,问
过我这个主人没有!我今日也给你一个面子,留下龙精,你给我滚蛋!」

  丽人轻悴一口,也不答话,翻手将龙精丢入身畔的皮囊,转身就走。

  「想走?没这么容易!」

  程宗扬一个虎跃,带着一股风声扑向黑衣女子。那丽人背后背着一柄长剑,
也没有看到她如何动作,那柄剑就落入她掌中。她头也不回地一剑刺出,长剑画
出一道曼妙的弧线,准确地击在匕首侧面,避开了它锐利无比的锋刃。

  程宗扬浑身一震,她长剑刺来的角度极为刁钻,剑锋交击的刹那吸尽自己匕
首上的力道,然后重新吐出,轻飘飘的长剑仿佛有千钧之力。只一招,匕首就几
乎脱手飞出。

  就这样一阻,那丽人便借势飞起,从龙角旁掠过。乐明珠鲛捎只披了一半,
娇叱着一掌劈出。那女子犹如一只雪雁翩然飞开,一边曼声道:「代我向殇侯问
好。信中之约,切勿忘怀。」说着身影没入密林,消失在青山绿叶间。

  程宗扬与乐明珠面面相觑,最后都长吐了一口气。

  被烈火和暴雨侵蚀过的鬼王峒满目疮夷,眼前到处是倾颓的岩石,曾经密布
的洞窟像被打散的积木扭曲碎裂,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所在。大部分奴隶都随着毁
坏的洞窟被埋入地下,生存者又被岩浆和龙神利爪扑杀大半,最后幸存下来的不
足一成。

  程宗扬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谁还活着?」

  祁远和小魏互相扶携着从岩石后出来,然后是吴战威、易彪。吴战威和易彪
伤势最重,不过两人底子扎实,暂时都没有性命之忧。见到程宗扬和乐明珠相携
归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祁远叫道:「程头儿!那龙呢?」

  「死了!」

  众人一阵欢呼,他们看到龙神浑身浴血从天空坠下,都猜是程宗扬得了手,
但那龙神威势太盛,没有得到确切消息都不免心里忐忑。程宗扬此言一出,众人
都立刻吃了定心丸。

  武二郎背脊挨了龙神一击,躺在苏荔怀中,鼻翼微微鼓张,表情倒还是十个
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小子,就你还能干掉龙神?我呸……」说着武二郎嘴角滚出一串鲜血。

  苏荔柔声道:「别说话。」

  程宗扬老实答道:「不是!」

  乐明珠抢道:「怎么不是!就是你亲手杀的!咦,凝羽姐姐!」

  程宗扬抢先拉住凝羽的双手,把乐明珠挤到一边。乐明珠白了他一眼,过去
给武二郎诊治伤势。

  凝羽双手冰凉,眼神却像温柔的湖水,充满笑意。她的皮甲已经卸去,腋下
的箭创血迹已干,看上去比易彪和吴战威强些,但内伤只重不轻。

  良久,程宗扬道:「伤势怎么样?」

  「还好。」

  「这孙子能杀龙神?我武……武字倒着写!咳咳……」

  程宗扬拉着凝羽,扭头道:「二爷,你留口气吧。啧啧,二爷这头虎鬃比野
猪还硬,就这么枕在人家苏荔族长大腿上,也不怕把人家的皮肤扎破了。」

  武二郎嘿嘿笑了两声,不小心牵动伤势,又开始咳血。

  程宗扬在凝羽耳边道:「你的伤势我感觉到了。和龙神搏斗的时候,我真气
被它逼回,才发现经络里有许多阴寒的杂气到处乱撞。」

  凝羽一惊,「伤得重吗?」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吃了这个就好了!」

  程宗扬取出一颗丹药送到凝羽嘴里,一边道:「朱老头身上藏的好东西,差
点就让他瞒过去了!这老家伙,敢藏私!我饶不了他!」

  凝羽吞下丹药,片刻后身体微震,立刻坐下运功。

  朱老头的东西,程宗扬当然不会替他客气,给几名重伤的汉子一人一颗,还
剩下最后一颗,他握在手中朝远处望去。

  谢艺躺在地上,云苍峰在旁边照料。看着走近的程宗扬,云苍峰摇了摇头,
低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出现在谢艺胸前,贯穿了整个胸膛,几乎能看到他背后
的岩石。伤口边缘的皮肉被闪电炙得焦黑,已经炭化,触目惊心。谢艺的神情却
像刚刚睡醒一样平静,眼神从容而恬淡,看到程宗扬甚至还微微一笑。

  「你杀了龙神。」谢艺微笑道:「很好。」

  程宗扬努力把视线从他伤口移开,一边拿着那枚丹药,笑道:「雨停了,云
散了,龙神死了,鬼巫王也没了。吃了这颗药,咱们也该回去了。」

  「补心丹?真有趣。」

  程宗扬一怔,「怎么?不妥吗?」

  「补心丹是黑魔海的不传之秘。有这种丹药的人,与黑魔海关系不浅……」

  这丹药是从朱老头手里抢的,朱老头多半是从殇侯手里得的。殇侯与黑魔海
的关系,从那个黑衣女子来看确实不那么简单。

  谢艺虽然说没什么,却显然不肯吃这颗与黑魔海有关丹药,他慢慢道:「小
紫……就拜托你了。」

  「凭什么啊?」程宗扬一脸不快,「我可告诉你,那丫头千万别落我手里,
要落我手里,一天至少打她二十遍屁股。要护着她,你自己去护。」

  谢艺微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带她去星月湖,找王韬、孟非卿、萧遥逸都
行。告诉他们,我名下的东西都归你。」

  「给我?」程宗扬讶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不是小紫?」

  「小紫跟着你,我很放心。给她……不行的。」谢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
道:「云老哥,劳烦你做个见证。」

  云苍峰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程宗扬把丹药送到谢艺嘴边,「少废话了。管他是活命丹还是补心丹呢,赶
紧吃了,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去临安看鞠赛呢!」

  「鞠赛……」谢艺眼中光芒亮了起来,嘴角那丝笑意渐渐变浓,「今年的山
岳正赛,还有三个月零六日。我们七星社一定能赢过齐云社。」

  谢艺目光渐渐涣散,低声说道:「广场春霁,寒食景妍,交争竞逐,驰突喧
然……或略地以走丸,或凌空以月圆……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矫若龙腾,疾如
流星……」

  谢艺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有一丝淡淡的笑容挂在唇边。

  程宗扬怔怔看着他,一颗心直冷下去。忽然他低吼一声,一手捂住额角,趴
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

  一股强大的气息透入太阳穴上的伤痕,浑身的经脉都仿佛被寒意冻结,变得
脆弱不堪。这一刻,自己才相信谢艺真的死了。

  程宗扬呕吐半晌,然后涕泪交流地抬起头。他用力吐了口唾沫,抹着泪花挺
起腰,朝天空重重喘着气。

  他无法相信谢艺会死,他应该比商队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长。自己以为不会
死的王哲死了,现在谢艺也死了。这个世界里仅有的两个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先后
死去,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向谁倾吐自己的秘密。

  他发现,自己竟如此孤独。


              第七章  深怨

  漫天的乌云已经散开,阳光照耀在自己脸上,也照耀着劫后的鬼王峒,那些
黑色的岩石以肉眼可及的速度风化,砂砾一样流淌下来。

  森林边缘,那支陌生的军队已经收拾好武器和同伴的尸骨,向密林退去。如
果不是他们突然出现,用强弩攻击龙神,自己这些人可能早已被龙神绞杀殆尽。

  程宗扬两手拢在嘴边,放声叫道:「你……们……是……谁?」

  那名穿着黑衣的指挥官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停下来,右臂抬起,向程宗扬施
了一礼,然后微微一笑。

  双方相隔极远,程宗扬只能依稀看到他的面容,却愕然发现他的面目有些眼
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军士退入密林,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老四?」

  祁远摇了摇头,「这个咱看不出来,没听说南荒还有这号人物。」

  程宗扬目光移向易彪。那个出身军伍的铁汉也摸不着头脑,「六朝军中没有
这样的弩手。」

  吴战威道:「管他是谁呢。嘿,这回老吴又捡了条命。过瘾!」

  苏荔欲言又止,程宗扬看出异样,用询问的口气道:「苏荔族长?」

  苏荔犹豫片刻,「有一支军队和他们很像。」

  「什么军队?」

  「很早以前,鬼巫王身边有一支黑衣卫队,人数只有几百人,但非常厉害,
曾经轻易击败南荒最强大的部族联盟,才有了后来的鬼王峒。但很多年以前就没
有他们的消息了。有人说他们已经战死了,还有人说他们是被鬼巫王裁撒掉。从
那之后,鬼巫王才开始使用鬼武士。」

  程宗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答案,「鬼巫王的人为什么帮咱们?没道理啊。」

  「我知道!」一个声音响起。

  朱老头负着手缓步踱过来,一脸严肃地沉声道:「龙神吞了鬼巫王,他们是
来帮你干掉龙神,替鬼巫王报仇的!」

  他神情沧桑地昂起头,喟然叹道:「这些可都是忠义之士啊!」

  众人神情古怪,这样神奇的理由也只有朱老头才能说出来。

  「忠你个头啊!」程宗扬吼了一声,然后纳闷地说:「你怎么没摔死呢?」

  朱老头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地说道:「托福托福,全靠峒里的好汉帮忙,才
救了老头一命。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谁这么不开眼?把救你的人找来!我砍死他!」

  朱老头连连退后,「我说小程子,好端端的,你怎又发脾气呢?凝羽姑娘,
你替老头说句话吧,小程子可就听你的。」

  凝羽微微一笑,「我听他的。」

  众人一阵大笑。

  乌云不知何时散开,多日未见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生机和希望重新降临,
鬼王峒黑暗的洞窟恍如隔世。

  「云老哥。」程宗扬道:「这趟南荒咱们也走得差不多了。可惜没发着什么
财,这会儿两手空空,真对不住大伙。」

  「怎么没东西?」祁远笑道:「咱们的几匹走骡、马匹都跑出来了,货物虽
然丢了些,夫人要的霓龙丝还在。况且,还捞了一票大的。」

  「那条龙周身是宝。」云苍峰露出商人本色,屈指算道:「龙角、龙牙、龙
鳞、龙筋、龙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只要能运回六朝,就是几万金铢的
收益。」

  「几万金铢?」吴战威道:「云老爷子,你别笑我土,老吴从来没有见过这
么钱,那得值多少?」

  「建康城里,一座三庭两院的大宅值一千六百贯,折八千金铢上下。这条龙
够给大伙每人置一处大宅的。」

  程宗扬精神一振,打怪捡宝这种好事也让自己赶上了。「那咱们也不用干什
么了,把龙身上的东西运回去一卖,大伙每人分一份,自自在在过日子得了。」

  众人相视而笑,祁远笑道:「程头儿,这龙是你杀的,连咱们的命也都是你
救的,怎么能再分一份?」

  众人纷纷称是,云苍峰也道:「程小哥除掉龙神,南荒这条商路往后高枕无
忧,论理还要给小哥一份酬劳。」

  程宗扬道:「大伙都不要,我再推就没意思了。这样吧,大伙的一份我来代
管,老四、老吴、小魏、老易、云老哥,还有咱们武二爷,加上苏荔族长、凝羽
和乐姑娘,正好是十个人,每人一成,就当是入股。赚了人人有分,赔了你们也
别怨我。」

  「这是程小哥的义气,折算入股也无不妥。」云苍峰摩挲着膝盖,提醒道:
「但人数不止十人。」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还有谁?」

  云苍峰咳了一声:「程小哥既然要分,除了咱们十人,给大伙带路的朱老头
也该有一份。」

  「朱老头?」程宗扬叫道:「凭什么啊!」

  朱老头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云爷说得对!云爷说得对!云爷厚道啊!」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是我花钱雇的!还想入股?」

  「天地良心啊,俺这一把年纪出生入死的,连钱的影都没见着啊。」

  云苍峰按住程宗扬,对朱老头道:「这一路多亏足下照顾。能除去龙神,吾
等不敢居功,此番收益的一成,请代为献于殇侯座下。」

  程宗扬忍着气,瞪了朱老头一眼。朱老头扬着指头算得正欢,听了这话,笑
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

  祁远道:「我和老吴、小魏加起来拿一成就够了。老吴,我的那份你可别喝
酒给我喝完了。」

  吴战威嘿嘿一乐,「你那葫芦还有酒吗?馋虫上来了,给一口过过瘾。」

  祁远把葫芦倒过来甩了甩,「早没啦。」

  「我和易彪合拿一成。」云苍峰道:「程小哥出力最多,拿五成,剩下两成
几位平分如何?」

  「我那份给花苗。」武二郎道:「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程宗扬在他耳边道:「人还没去呢,彩礼就先到了?二爷是不是打算就在南
荒住下来,生他一窝娃娃过日子?」

  武二郎最听不得这个,立刻眉花眼笑,美得能拧出汁来。

  「也有我的吗?」乐明珠高兴地说:「我要开一家慈幼院,把世上的小孩子
都养起来!我最喜欢小孩子了,我要每天给他们发衣服,发点心!」

  程宗扬忍不住泼冷水:「你那份恐怕不够吧?」

  「不是很多吗?」

  「再多也不够你把天下的孩子都养起来。」

  乐明珠一脸失望。凝羽道:「我那份给你好了。」

  乐明珠连忙问程宗扬:「这样够了吗?」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咱们的份全加起来都不够。」

  乐明珠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你真穷!」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可不是嘛。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穷呢。」

  苏荔道:「既然大家都答应,我也不客气了。我那份请云执事帮忙,换成铁
器和种子。如果有防治瘴毒的药物,也请买一些。」

  云苍峰点头道:「老夫会命人分批送来。」

  祁远「嘶嘶」吸了一口气,「还有桩大事呢侄这么大一条龙,咱们怎么运回
去?单是龙筋就够咱们抽上一个月的。」

  「这个好办。」程宗扬道:「别忘了,没在鬼王峒的不算,我现在可是南荒
三十来个部族的正牌主人。」

  程宗扬跳上最高的一块岩石发出一声呼哨,散落在废墟间疗伤的奴隶都站直
身,恭敬地看着主人。

  在鬼王峒服役的部族首领有一半战死,奴隶的死亡率更是惊人,幸存者不过
十之一二,此时都聚拢过来。听说主人已经杀死龙神,人群发出一片欢呼,对主
人的崇拜无以复加。

  程宗扬见识过鬼王峒巫术的威力,此时只要自己一声吩咐,这些人就会毫不
犹豫地为自己献出生命。他曾经想过解除掉巫术,让他们恢复正常。但那些巫术
已经随着鬼王峒的覆没埋入地底。无论他是否愿意,这些人连同他们的部族都成
自己最忠诚的奴隶。

  不过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南荒,也许永远不会回来。利用他们的忠诚,自己也
许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比如让他们彼此间和睦相处,不再有从前那些不必要的纷
争,同时也为自己做点不那么危险的工作:把巨龙的尸骸分解掉。

  沿着洒下的龙血很容易找到巨龙的位置,幸存的奴隶陆续离开。暮色低垂,
冷清下来的鬼王峒犹如荒寂的坟场,在残阳下一点点化为废墟。

  小紫抱膝坐在一块岩石上,美目迷离地望着远方,精致的面孔像一尊精美绝
伦的雕像,足以令世间任何生灵都自惭形秽。

  纵然知道这丫头生性冷血、狡诈过人,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是真
美。现在年纪还小就美色惊人,再大几岁,那该是怎样的绝色?

  「小紫!」乐明珠用力招手。

  小紫美目微微一闪,那尊雕像仿佛突然间被赋予生命,活了过来,变成一个
娇俏的少女。

  「你怎么在这里?哇,你知不知道,我们把龙神杀死了!」

  乐明珠拉着小紫的手兴高采烈地说着。她们两个年龄相仿,这一路又玩得相
投,即使知道小紫的身份,乐明珠还是把她当成好朋友,一见面就叽叽喳喳说个
不停。

  阁罗躺在白象的尸骸旁,他很幸运,跌在岩石间的凹处。白象倒下来时,虽
然压断了他的四肢和几根肋骨,命却保住了。服过那颗补心丹,他涣散的目光略
微清晰了一些,口鼻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程宗扬蹲下身,低声道:「阁罗。」

  阁罗目光慢慢聚集,然后呼吸声猛地一粗,嘶声道:「骗子……你欺骗了阁
罗……害死了鬼巫王大人……我要杀了你……为大人报……仇……」

  程宗扬苦笑道:「你那位鬼巫王大人是被龙神吞掉的。要说报仇,我杀掉龙
神,已经替你报了。」

  「杀你……报仇……」

  程宗扬干咳一声,「我确实有瞒你的地方,但现在救了你一次,大家算扯平
吧?」

  阁罗已经折断的手臂在地上颤抖着,似乎想拿起武器杀死这个害死鬼巫王的
仇敌。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要想报仇,我也没办法。但至少要等你养好伤,再找
我报仇吧?来,喝点水。」

  程宗扬把皮囊递到阁罗嘴边。「你那位鬼巫王,到最后终于明白自己是被黑
魔海骗了。他费尽心思把你支开,还不是因为鬼王峒就剩下你一个人?现在鬼巫
王没了,你再死了,鬼王峒可就真的绝种了。好不容易保住条命,能活还是好好
活着吧。」

  程宗扬喂阁罗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水囊,起身走到乐明珠身边。「你去瞧
瞧阁罗的伤势,若能救还是救他一命。」

  支开乐明珠,程宗扬却沉默下来。

  小紫意兴阑珊地捡起一颗石子丢向远处。过了一会儿道:「我的东西可以还
给我了吧。」

  程宗扬把背包中的物品递给她。小紫穿上外衣,套上臂钏,戴上戒指,将紫
鳞鞭系在腰间,然后拿出一把小梳子慢慢梳理着秀发。

  程宗扬道:「谢艺死了。」

  小紫翘起唇角,「胸口那么大的洞,他早就该死了。」

  「他来南荒是为了找你。可以说他是为你而死,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我说在乎,你相信吗?」

  程宗扬挑起眉毛。

  「不,我不在乎。」小紫说:「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在我最不需要的
时候突然出现,然后死了,难道要我负责吗?我需要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谁
又来为我负责?」

  「没有人帮助我,我也不帮助别人。别人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别人,我和
他只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不需要感情。」

  「如果死的是乐丫头呢?」

  小紫摸了摸白玉般的鼻尖,「鬼巫王已经死啦,我不用再杀她了。如果她死
了,我会为她叹气的。毕竟像她那样笨的人,太少了。」

  程宗扬冷笑道:「连眼泪都不舍得掉?」

  「眼泪是什么?好奇怪哦。如果她死了,难道流眼泪她就能活过来吗?」

  小紫嘲笑道:「我从来都没流过那种没用的东西。」

  程宗扬贴近她,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给她抹的是什么鬼东西!」

  小紫眼珠一转,笑靥如花地说道:「嘻嘻,是不是很好玩?程头儿,你好幸
福哦。哎呀,你抓痛我了……」

  程宗扬扭住她的手臂,森然道:「你给我说清楚!」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焚情膏抹到……」

  程宗扬打断她:「什么焚情膏!」

  「就是你用的东西啊。程头儿,你好坏哦,把焚情膏抹在乐姐姐那里……乐
姐姐还是处女呢,就被你搞了屁眼。嘻嘻,乐姐姐是那么可爱的小处女,却有个
淫荡的小屁眼,你的大肉棒一插进去,她就会兴奋得乱扭屁股……」

  程宗扬低吼道:「你不是说它只是暂时的吗?」

  「小紫说过吗?」小紫皱皱鼻子,「焚情膏很厉害的哦,乐姐姐的屁眼抹过
焚情膏,往后就会变得特别敏感。嘻嘻,程头儿,乐姐姐那么可爱的屁眼,往后
就是你的了。」

  程宗扬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庆幸。按照小紫说的,往后小香瓜就有一个超级
淫荡的小屁眼,自己只要摸摸她的屁股,她就会兴奋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乐明珠走过来。

  看着程宗扬发火的眼神,小紫娇俏地一笑。「我在说,小紫帮程头儿杀了鬼
巫王,还帮他杀了龙神,程头儿答应小紫的事可不要忘了。」

  乐明珠道:「小紫,你怎么会知道龙神的脑子在那里?」

  小紫笑语晏晏地说:「小紫喂过它,当然知道了。」

  「小紫,你好聪明哦。咦,他答应你什么事?」

  「我要杀一个人。」

  乐明珠吃了一惊。「啊?」

  「程头儿答应过我,除掉鬼巫王之后,让我杀一个人。」

  「是谁?」乐明珠看了看周围。「他很坏吗?」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怒火慢慢退去,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想好
了吗?干这种事,当心被雷劈啊。」

  乐明珠护住小紫,「不许你乱说!小紫杀的肯定是坏人!」

  小紫露出水晶一样纯真的笑容,「是啊,那是个很坏很坏的人。」说着她摊
开手掌,「程头儿,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这会儿周围都是自己人,不怕她玩什么花样。程宗扬取出匕首甩给她。

  乐明珠小心地问道:「你不会是要杀阁罗吧?他手脚都断了,就算接好,以
后也会畸形的。」

  「不是他啦。」

  乐明珠好奇地四处张望,「鬼王峒的人都死光了,那个人还没死吗?」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小紫笑吟吟道:「那个人,程头儿也认识。」

  程宗扬伸手拦住乐明珠,欲言又止,好像想要将她拦下,但迟疑片刻还是放
弃。

  碧姬待在离白象尸骸不远的地方,她身上的珠裙被扯脱大半,只剩下那条银
狐披肩斜披在肩上,裸着两条雪白的大腿,阳光下妖艳无比。她在鬼王峒多年已
经习惯了地下黑暗,有些厌憎地用手遮住阳光,盼望着夜幕早些降临。

  「娘!」小紫脆生生叫道。

  碧姬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来做什么?」

  「鬼巫王死啦。」

  「他死了你很高兴吗?」碧姬抱怨道:「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拿
了几件衣服,又被那条该死的龙吹走了。」

  乐明珠惊讶地打量着碧姬,咬着程宗扬的耳朵道:「她就是小紫的娘亲吗?
长得好美哎……哇,从侧面看,她们长得好像。不过小紫的娘亲好像聪明一点,
是不是?」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差不多和你一样聪明。」

  乐明珠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踢了他一脚,「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其实都在
肚子里笑话我!」

  「嘘,别闹……」程宗扬连忙安抚她。

  「鬼巫王死了,娘以后怎么办呢?」

  「小白痴。」碧姬讪笑一声,一边骄傲地托起乳房,妖媚地抚弄着,「我这
么漂亮的身子,再找个男人还不容易?」

  说着她眼睛一亮,看到小紫身后的程宗扬,「客人,是你啊……」她妩媚地
瞥了程宗扬一眼,似乎有些害羞地掩上披肩,却故意扭动腰肢,展露出腰部美好
的曲线。

  「哇……」乐明珠小声惊叹道:「她好……」她本来想说漂亮,但碧姬的媚
态又不是漂亮那么简单,一时间找不到词语形容。

  程宗扬接口道:「很骚。是吧?」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你说的真难听。」


              第八章  弑亲

  「娘。」

  「别叫我娘。」碧姬满脸不高兴地说:「我才没那么老。」

  「可你是我娘啊。」

  「白痴!我宁愿没生过你这个傻瓜。哼,等我找到男人,就让他把你卖掉,
卖得越远越好。我一辈子都不想见你。」

  「娘。」小紫柔声道:「你以后再也见不着你讨厌的女儿啦。」

  小紫手中寒光一闪,珊瑚匕首刺进母亲白皙的小腹,巨大的力量使碧姬身体
像被撞到一样弓下,披肩散开,两团白腻的乳房跳动着,溅上几点殷红的血迹。

  「啊!」乐明珠惊叫一声,抓住程宗扬的胳膊。

  小紫把匕首锋刃整个送入母亲腹中:「好多年了。从小紫懂事起,别人就都
嘲笑我,说我是碧鳄族最不要脸的女人的女儿。娘,我觉得你好丢脸……」

  她声音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杀人时的激动。

  碧姬惊恐地捂住小腹,似乎还不相信自己被匕首刺中。

  小紫拔出匕首,鲜血从碧姬指缝中涌出,仿佛鲜红的小蛇,沿着洁白的小腹
蜿蜒而下,一直流到她两腿之间,染红了她光滑的阴阜。

  碧姬身体痉挛起来。「别杀我……别杀我……」

  小紫仿佛没有听见母亲的乞求:「小时候,我每天都骗自己,对自己说,娘
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在村里被人欺负,我就想,只要娘回来就能保护小紫。」

  锋锐的匕首再次捅进碧姬腹中,直没至柄。碧姬美目张大,透出迷茫和恐惧
混杂的目光。

  「小紫等啊……等啊……娘一直都没有回来。于是小紫就自己去找娘……那
天小紫在外面坐了好久。那时我才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小紫的娘是一个最不
要脸的女人,小紫认识的每个男人都和你睡过。他们每次见到小紫都会笑,那笑
容和他们看见你一样。他们说,我是你的女儿,身上和你一样流着淫荡的血。等
小紫长大,他们会像干你一样来干小紫。而且小紫会和你一样开心。」

  小紫拔出匕首,叫道:「但我一点都不开心!」

  随着这声尖叫,小紫最后一次刺进母亲小腹,刀锋穿透腹腔,几乎切断了碧
姬的脊椎。碧姬倒在地上,身体受冷般战栗,她腹下淌满鲜血,两团充满弹性的
乳球微微晃动,戴着乳环的乳尖摇曳着,嘴唇红艳的色泽迅速褪去。

  乐明珠这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小紫!你疯啦,她是你娘啊……」

  乐明珠一面叫嚷,一面想冲过来阻止,但才刚要迈步就被程宗扬一把拉住,
阻止了她。

  程宗扬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你挡不住她。小紫从鬼王宫出来,第一件事
就是找她,怕她若死了,自己就没办法亲手杀死她。」

  「程头儿,你好聪明呢。」

  「可是……」乐明珠道:「是她生了你啊。」

  「生我?你有过这样的母亲吗?一心只想讨好那些恶心的男人,把女儿当成
讨厌的东西。她从来没对我笑过,却每天都眉开眼笑地和男人上床。那年我一个
人走到鬼王峒,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她却嘲笑我是个傻瓜,连勾引男人都不会。
我爬上她的床,告诉鬼巫王我恨她。她却把我当成好玩的东西,让鬼巫王给我开
苞……我那时候才六岁。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可能早就被她和鬼巫王玩死了。她
眼里只有给她带来食物和衣服的男人,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碧姬美目失去光彩,渐渐黯淡下来,她发白的嘴唇蠕动着,喃喃说:「鬼巫
王想干我……姓岳的想干我……每个男人都想干我……但我没有害人,只是想要
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我不想去海里打渔……去捞珍珠……」

  碧姬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从没害过人,难道这也有错吗……为什么我要死
了……我不想死……还不想死……」

  乐明珠张大嘴巴,傻傻看着这一幕。程宗扬握紧她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
靠近失去理智的小紫。他动了动喉咙,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喝水,喉咙又干
又涩。

  小紫提着滴血的匕首站在母亲的尸体旁,娇美的背影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
树,婀娜多姿。她久久没有动作,静默得令人心底发寒。

  太过震惊,乐明珠怔怔道:「小紫,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她……她……咦?
你哭了?」

  乐明珠一声惊呼,程宗扬这才看到小紫的侧脸已经被泪水打湿。

  「我才没有哭……」小紫仰起脸,声音却哽咽起来,「我其实很高兴……真
的很高兴……亲手杀死她,是……是我从小就在做的梦……」

  泪珠从小紫弯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不断涌出,白玉般的脸庞湿淋淋满是泪光。

  她扬起脸,努力想让泪水不再流出来,泪水却无法控制地涌出。

  她牵动唇角,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笑不出来。

  「好奇怪……」小紫说:「明明我好高兴……可眼泪……停不下来……」

  「少来了。你得偿所望,应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哭的。」程宗扬道:「人
都被你杀了,你做戏给谁看呢?」

  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在心里,程宗扬相信这些眼泪是真的。这纯粹只是一种
很奇怪的感觉,但他确实觉得……这一刻,也只有这一刻,这个女孩是真心的在
哭泣与悲伤……

  「她对我一点也不好,从来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为什么她死的时候,我会
流眼泪……我从六岁就做梦要杀她……每次杀死她,我都很开心,在梦里都会笑
醒……为什么现在会哭……」

  小紫哽咽道:「我讨厌这样……」

  「叮」的一声,匕首掉落,血迹像梅花一样溅在岩石上。

  小紫双手捂住面孔,跪在母亲逐渐冷却的尸体旁,双肩不停耸动,却极力不
发出哭泣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日子就没法过了。程宗扬过去拾起匕首,顺势一把搂住小紫的腰
肢,不由分说地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人都死了你还哭个屁啊!走了!再等会儿天就黑了,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
过夜。尸体我一会儿叫人烧了,你如果想要,把骨灰带在身边好了。可惜啊,你
娘那么漂亮,哪像你,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不能这样走,把事情说清楚!」乐明珠好像想起了什么,用力捶着程宗扬
的背,怒道:「你答应她杀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要来杀她母亲?你怎么能
让她做出这种事呢?」

  「喂,她又不是我女儿好不好?我管得着她吗?」

  「你不管就不对!」

  「我干!」

  「好啊!你这时候还想干我!」

  程宗扬头大如斗,干脆一伸手把乐明珠也抱起来,两手一手一个,虎着脸教
训道:「别在这里说这个,先离开再讲了!」

  乐明珠气恼地举起拳头,雨点般落在程宗扬背上。小紫咬住唇,哭得浑身发
软,像个孩子一样伏在程宗扬怀里抽噎。

  碧姬蜷着身,娇艳的胴体下形成一片血泊。程宗扬叹息一声,这个女人到死
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自己这会儿左拥右抱,左手一个小美人儿,右手一个小美人儿,可程宗扬一
点都高兴不起来。两个小美人儿一个狂怒乱打,一个哭泣不已,泪水不断落在肩
上,不多时衣服便了湿了一片。

  程宗扬几乎要被这种情形弄到崩溃,「停一停可以吗?要闹也不必在死人面
前闹吧?」

  小紫哭泣得更厉害了。

  程宗扬打起精神,「可别说我没警告你,现在这里可都是我的人,想玩什么
花样,你趁早省省吧。现在鬼王峒没啦,碧鳗村也被你害得不轻,没有鬼巫王给
你撑腰,你若回去,他们生吃了你的心都有可能。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小紫抽噎声慢慢停止,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哭
了。」

  「想通了?那就好。行了小香瓜,小紫都不哭了。你要再打我,我就把你扔
掉。」

  乐明珠怒道:「你……你敢!」

  「哎哟!」程宗扬一声惨叫。

  乐明珠连忙停手,「打到哪儿了?痛吗?」

  「痛死我了……你再打,我就死给你看。」

  「好啊,你骗我!」乐明珠举起拳头,却没有落下。

  终于安抚了这两个丫头,程宗扬松了口气,望着被龙神摧毁的鬼王峒。

  「这鬼地方……」他喃喃道。

  程宗扬长长呼了口气,对小紫道:「南荒虽大,鬼王峒一倒,也没有你立足
的位置了。老老实实跟我走吧。等把你送到星月湖,随你把那儿翻过来呢。」

  小紫抹去脸上的泪痕。「我不去。」

  「你不去?吓……胆子够大的。鬼王峒在南荒的仇家,没有十万,也有七、
八万,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小紫从他臂问挣出,纵身掠上山崖。

  乐明珠叫道:「小紫!你别走啊!」

  小紫回过头,朝她一笑,「乐姐姐,你的朱狐冠我帮你放在衣服里了。」

  说着她掠过风化的山崖,消失在那片凝固的岩浆间。

  回到营地,苏荔便迎了上来。这次来到鬼王峒的花苗男女大都战死,几个被
程宗扬解救出来的女子,只有一个与碧姬一道从地底逃出,却死在龙神爪下,可
以说全军覆没。

  最让程宗扬感到遗憾的是阿夕,她因为受伤,最早被留在洞窟中,然后自己
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想来已经随鬼王峒被埋入地下。

  「有人在等你。」

  「谁?」

  「那些首领。」苏荔带着一丝讽刺道:「他们在等待你的命令。」

  程宗扬实在没有心情去见这些傀儡。「你去对他们说吧。我只要求他们把龙
身上的货物运到南荒最北边的白龙江口,剩下的就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吧。」

  苏荔有些意外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程宗扬举起手,苦笑道:「大姐,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鬼巫王,奴役他们
很有意思吗?我又不准备留在南荒,这地方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好了,你告诉
他们,我离开南荒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他们以前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好了。
只有一件事!」

  苏荔皱起眉头。

  「以后有纷争,不要像以前一样杀来杀去。让他们坐下来谈判,谈到大家满
意为止。」程宗扬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鬼巫王想看到的吧。」

  烈焰升腾,众人沉默不语,看着谢艺的尸体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祁远用一只布囊收起骨灰,放在一口坛子中。程宗扬拿着那副烟茶水晶做成
的墨镜在手里把玩着,心里仿佛空了一块。萍水相逢,却像相识多年。如果谢艺
还活着,也许会成为自己的知己。

  程宗扬戴上墨镜,「走吧。」

  小魏牵过马匹,云苍峰吃力地跨上马背。重伤的吴战威和易彪躺在担架上,
由几名南荒汉子抬着,一行人离开坍毁的鬼王峒。

  祁远过来低声道:「阁罗找不到了。」

  白象旁只留下一片血泊,阁罗和碧姬的尸体都不见踪影。

  程宗扬望着远方,「这里是他的家。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能活下来。」

  程宗扬催动马匹,「走吧,不用管他了。」

  龟背一样的古道在丛林中时隐时现,从一丛丛灌木下穿过。来到南荒之前,
程宗扬从未想过草本的灌木能超过十公尺,长得比树木还高。但在南荒,这样出
奇巨大的植物比比皆是。就在昨天他还看到一颗凤梨,体积足有一间房子大小。
更别说他们渡过盘江时用的小船,根本就是一整片剑兰的叶子。

  程宗扬举着一片芭蕉叶遮挡酷热阳光,还免不了浑身是汗,忍不住道:「老
四,看不出你这么有精神。」

  祁远嘿嘿一乐:「走惯了,不走浑身不自在。」

  众人能骑马的都骑着马,几个重伤的待遇更好,一路有人抬着。只有祁远放
着马不骑,非要牵着走路。

  祁远笑道:「这段路走得省心。往后走南荒要是都这么轻松,老祁一年走个
十次八次也不嫌累。」

  商队踏上退程已经七、八天,现在已经渡过盘江。这一路都是鬼王峒过往的
领地,居住在这里的南荒部族大都是鬼王峒的附庸。鬼巫王死后,被他鲜血影响
过的部族解除了巫术,但有三分之一的部族有了新的主人。

  这位新主人远比鬼巫王宽宏仁慈,鬼王峒强征的劳役、奴役和赋税被全部取
消,鬼巫王制订的各种特权也一并废除,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和睦相处。感激
之余,这些部族一路随行,送自己的主人离开南荒。

  数千人一起行动的阵势把程宗扬吓住了。别说自己是行商,就是打仗也用不
了这么多人,好说歹说才劝回去一些。现在程宗扬身边差不多还有三百人。

  好在这些人一点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几个部族首领一商量就把事情办了。有
的在前面开路,有的搬运货物,有的运送伤员。他们都是南荒土著,对这里的道
路、山林了如指掌。商队众人连手都不用动,一切就安排得停停当当。

  祁远走了十几年南荒还是头一次赶上这种好事,一路游山玩水,轻松得就像
做梦一样。他离开大路,在灌丛砍了一串果子提着出来,笑嘻嘻道:「这沙蜜果
味道不错,程头儿,你也尝尝。」

  沙蜜果形状有些像蕃茄,黄如蜜蜡,入口极甜。程宗扬尝了两颗,随口道:
「老四,咱们现在到哪儿了?」

  祁远道:「这边我不熟,得问云老哥了。不过我问过他们,这里离盘江还有
五、六天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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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天到盘江,一路没什么事的话,半个月就能到白龙江口,终于可以离
开南荒了。

  程宗扬忽然道:「咱们出来多长时间了?」

  祁远屈指算了算,「有两个来月了。走的时候是五月初七,今天是七月二十
一,咱们绕了这么大一截,回五原城该是八月底九月初。」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苏妲己给自己下的冰蛊是三个月期限,本来自己想到
建康请云苍峰帮忙找人解蛊,但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再过十几天冰蛊就要发
作。别说建康,就是白龙江口都走不到。

  一想到肚子里的冰蛊,口中的沙蜜果立刻味如嚼蜡。

  祁远道:「头儿,我瞧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程宗扬咧了咧,「老四眼毒啊,事倒不大,就是挺麻烦。」

  听程宗扬说完,祁远顿时变了脸色,「你怎么不早说?这可要了命了!」

  程宗扬听说过中蛊的种种传闻,但还是嘴硬:「不就几条小虫子吗?还能把
我吃了?」

  「可不是嘛!中了冰蛊,人就跟水似的,连皮带骨都化个干净。」祁远急得
团团乱转,只剩下十几天,再快也来不及赶回五原城。

  「没那么吓人吧?」程宗扬按了按肚子,没觉得什么异样。

  祁远一拍脑袋,「程头儿,你记不记得,咱们路上经过一个村子,还在一个
老太太屋里住了一夜?」

  「你说那个养蛊的?让你们说得那么邪乎,屁事没有,都是自己吓自己。」

  「我看她八成就是养蛊的。头儿,咱们既然过了盘江,离那儿也不是太远。
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去求她帮帮忙。」

  程宗扬笑骂道:「说谁是死马呢?再说人家养不养蛊还不一定呢。」

  「老祁的眼睛错不了,不是养蛊的人家,屋里怎么那么干净?朱老头!朱老
头!」

  「哎哟……哎哟……」

  朱老头趴在单架上,让两个南荒汉子抬着,「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只看样
子,以为他伤得比易彪和吴战威加起来都重,只剩一口气,离死不远。

  祁远奔过去询问路径,朱老头立即精神起来。「近!近!从这边走,一天多
工夫就到。」

  「那行,你给我们指路,我这儿有急事。」

  「哈急事啊。」朱老头眼巴巴道:「你刚摘的那果子是哈味儿的?给老头一
口尝尝,成不?哎哟,痛死我了……」

  程宗扬用芭蕉叶给他褊编风,一脸慈祥地说:「从鬼王峒出来,你老人家脚
就没沾过地,到底是哪儿痛啊?」

  朱老头捂着心口,颤声说:「心痛啊。我那活命丹可都是宝贝,你是当花生
豆给吃了个干净。俺这心都碎了。」

  「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颗吗?行了,大不了我赔给你十个银铢,一个银铢一
颗,这价钱不低吧?」

  「一个银铢?佛祖爷爷啊!小程子!你可真能说出口!」

  「瞧你急的,话都说不利落。」程宗扬笑咪咪道:「我没听清,你刚才是叫
爷爷,还是叫小程子呢?」

  朱老头脸都青了,指着他咚嗦半天,「我那活命丹一百金铢一颗,你都买不
来!小程子,发了这么大一笔财,还这么枢门啊你。」

  祁远打圆场道:「现在货还没出手,等出了手,肯定少不了你那份。这趟咱
们结下交情,往后走南荒少不了劳烦你老的大驾。今后,大伙就是常来常往的朋
友……」

  祁远说了一箩筐好话,朱老头才气哼哼地闭嘴。

  程宗扬抬起头,看到乐明珠和苏荔两个人悄悄说话。苏荔眉头紧锁,满面愁
容。

  「怎么了?」程宗扬把乐明珠叫到一边。

  「是武二郎。」乐明珠小声道:「他被龙神抓那一下,伤得好重,就算能保
住性命,功力也都废了。」

  程宗扬心里一紧。谢艺已经死了,武二郎再武功尽废,这一战付出的代价也
太大了。

  「有办法吗?」

  乐明珠摇了摇头,「不过武二郎好厉害,受那么重的伤,经脉还都保住了,
往后还可以重新练。」

  重练谈何容易。说起来武二郎也是为救凝羽才受的伤,自己这分人情可欠得
大了。

  程宗扬正在寻思,祁远赶过来,「程头儿,既然咱们要往那儿去,带这么多
人也不合适。不如让他们先走,直接把货物送到白龙江口。我陪你去村子。」

  乐明珠高兴地说:「还要去哪儿?」

  程宗扬道:「你不急着回去吗?」

  乐明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程宗扬知道这丫头是偷跑出来的,在这儿玩得高
兴,回去少不了要挨师傅的骂,当然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程宗扬拉着她的手,对祁远道:「你说大家分开走?」

  祁远点了点头。

  因为自己的事让大家都跟着绕道走,是有些说不过去,况且队伍里还有几个
伤员。

  「云老爷子。」程宗扬找到云苍峰商量,把事情告诉他,「现在鬼巫王已经
死了,又有这么多南荒土著跟随,分开走也没有多大威胁。」

  云苍峰一听也忧心忡忡:「时间这么仓促?也只能如此了。」

  双方商议后,决定由云苍峰带着货物,和小魏一道护送重伤不起的易彪、吴
战威和武二郎赶往白龙江口。

  祁远、凝羽、乐明珠和自己四个人,由朱老头带路,一同去山村碰碰运气。

  入夜宿营时,程宗扬找来众人,小魏几个没有异议,武二郎一听却犯了拧,
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苏荔在那边,你去跟
她说吧。」

  除掉鬼巫王之后,苏荔就不再参与商队的讨论,除了照顾武二郎,她就与随
行的南荒人在一起。那些部族首领对这位主人的朋友,花苗的族长也十分尊敬,
单独给她安置住处。

  武二郎找到苏荔,远远看到两人手拉手进了密林。

  商量完,众人各自散开,该忙碌的忙碌,该休养的休养。程宗扬来到林边,
躺在一片巨大的蕨叶上乘凉。

  从五原城到这里,肚子里的冰蛊一直没有动静,程宗扬也渐渐淡忘了它的威
胁。以苏妲己的手段,肯定不是吓唬自己这么简单。那个老太婆能不能给自己解
蛊还在两可之间。

  没想到杀了龙神,自己仍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夜风带来一丝清凉,程宗扬解开衣服,心思慢慢宁静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多月,好像就在南荒打转。六朝……六朝金粉地,金
陵帝王州。这个世界的六朝已经有了建康,还有金陵城吗?

  一只蚂蚁掉到颈中,痒痒地爬来爬去。

  程宗扬闭着眼道:「乐丫头。」

  乐明珠从蕨叶后面钻出来,扔掉手里的草茎,嘟着嘴说:「一点都不好玩。
小紫在这里就好了。」

  「你就别替她担心了,那丫头死不了。」说着程宗扬露出暧昧的笑容,「过
来,让我抱抱。」

  「讨厌!又要摸人家屁股。」

  程宗扬小声笑道:「你猜,武二郎跟你的苏荔姐姐这会儿在干嘛?」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脸慢慢红了,「他们才不会呢!」

  程宗扬循循善诱道:「会什么?」

  「我才不跟你说呢!」

  凝羽轻盈地从枝上飘下,抿嘴笑道:「苏荔族长和武二吵起来了。」

  「哈。」程宗扬在乐明珠鼻尖刮了一下,「猜错了吧!」

  乐明珠举手要打,程宗扬抓住她的手腕,朝凝羽笑道:「武二那孙子还有这
胆量?不简单啊。我们去看看!」

  月光下,那个猛虎般的汉子一手撑着树干,像要吃人一样满脸凶拧。苏荔靠
在那株婆娑树下,美艳的面孔一片平静。

  武二郎低吼道:「你再说一遍!」

  苏荔凤目波光微闪,静静凝视着武二郎。她没有开口,片刻后张臂抱住武二
郎,丰润的身体投入他怀中,脸颊贴在他宽厚坚实的胸口。

  武二郎抱紧她的身体,像要揉碎一样用力。

  良久,苏荔挣开他的手臂,拢了拢发丝,朝他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我走
了。」

  「啊!」乐明珠瞪大眼睛。

  武二郎仿佛被人在胸口踢了一脚,身体一晃,险些跌倒。

  程宗扬立刻道:「你们看好武二!别让他出事!」说着朝苏荔离开的方向追
去。

  苏荔修长的玉腿在绿叶间时隐时现,她扬着脸,面上仍留着离别时的淡淡笑
容,红唇却紧紧抿着。

  一个身影拦在前方。程宗扬道:「苏荔族长,你这样可有点不厚道吧。武二
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就这么一走了之?总得给个理由吧?」

  「你想要什么理由?」苏荔停下脚步,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道:「我可以给
你。」

  「大姐,不用这么凶吧。」程宗扬举起双手,讨饶道:「我又不是来兴师问
罪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两个郎情妾意,性生活也够和谐的,怎么好端端就
一拍两散了呢?武二那王八可是铁了心要吃你这颗绿豆,彩礼都送过去了,心里
正美呢,怎么一眨眼把人丢了?」

  苏荔沉默片刻,淡淡道:「因为他想娶我。」

  「没错,大家都知道,武二打光棍有年头了,能找到个知心的不容易……等
等!你是说他想娶你,你才甩他的?」

  苏荔微微昂起头,「嫁给他,成为他的女人?这种事情,我阿依苏荔是不会
做的。」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你不打算嫁人?为什么?」

  「花苗女人只有在婚前才是自由的。」苏荔道:「只要我不结婚,找再多的
男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着大姐你的意思,是怕结了婚,再红杏出墙
有些不好意思?」

  苏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想试试吗?我对你很有兴趣呢。」

  程宗扬苦笑道:「大姐,你又逗我呢。我和武二是兄弟,和你是朋友,你们
两个闹成这样,我们很为难的。咱们这一趟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有什么话不
能挑明说呢?大姐,你有什么苦衷,跟小弟商量商量总可以吧?」

  苏荔盯了他半晌,笑容慢慢收敛,神情变得高傲而冷峻。

  「你让那些部族用谈判代替争斗,做的很好。我代他们谢谢你。」苏荔道:
「但南荒的部族不仅仅是那些。」

  「花苗在南荒是一个小部族。我的三位兄长都死在战场上,阿爸只剩下我一
个女儿。临死前,他告诉我,要我找一个好男人嫁了,让花苗强大起来。」

  「阿爸错了。一个男人不可能让花苗强大。」苏荔冷冰冰道:「男人可以娶
很多女人,女人为什么不能?我不是阿爸的儿子,没办法娶很多女人,生下很多
孩子来壮大花苗。但我是花苗的女人,只要我不结婚,可以找很多男人,很多强
大的男人。」

  程宗扬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已经猜到苏荔的目的,从一开始她接近
武二郎的目的就很明确,利用自己身为女性的天然优势:借种。

  「武二郎有白武族的血脉,可以让我生一个勇武的儿子。所以一见面,我就
引诱他,让他把种子播在我体内。但一个强者并不够,我还要更多。」

  「你根本就不想对付鬼巫王!」程宗扬道:「你看中那个小傻瓜够笨,骗她
去当鬼巫王的新娘,又带了那么多女人……其实,你只想接近鬼巫王,去借他的
种。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把小香瓜牺牲掉,然后带着鬼巫王的种回家。」

  「你很聪明呢。」苏荔一手伸到裙间抚摸着自己女性的禁地,用妩媚声音的
说道:「拥有让阴煞也畏惧的血脉啊……程商人,来用你的精液灌满阿依苏荔的
子宫,我可以为你生下一个强健而聪明的儿子。」

  程宗扬头皮发麻,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鬼巫王的影子。

  「你们都疯了。」程宗扬慢慢向后退去,「部族不是你们一个人的责任,更
不需要你们付出这样的代价……」

  「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苏荔姐姐呢?」乐明珠迎上来。

  「别管她了。」程宗扬沉着脸道:「武二呢?」

  乐明珠朝树后指了指,做了个鬼脸,「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垂头丧气的。」

  程宗扬揉了揉面孔,把刚才的惊骇掩饰下去。林中燃着一堆篝火,几个人或
坐或卧,围着篝火说话。

  吴战威压低声音道:「武二爷这是怎么了?」

  朱老头一脸神秘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两个人吵起来了。」

  「谁啊?」

  「那还能有谁?花苗族长呗。」朱老头一拍大腿,「吵得厉害呢。先是吵,
然后就动手了。武二以前多威风啊,现在不行了,刚还一句嘴,就被苏荔揪着往
死里打,那打得叫一个惨!」

  朱老头陋陋嘴,一脸不忍地摇摇头。

  易彪半信半疑,「不会吧?武二爷跟……」

  「咋不会!」朱老头瞪着眼道:「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们是没见着
啊。苏荔那几巴掌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啪的往武二脸上甩啊。要不武二能荡成这
样?你们也甭去问,二爷是要面子的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肯定不会说实话。
哟,小程子,你来啦,快坐,快坐。」

  「不了,你们聊。」程宗扬笑咪咪道:「我去瞧瞧武二。」

  武二郎躺在一裸大树后面,死狗一样蜷着身体。整个人就像霜打过的茄子,
荡得不成样子。

  「二爷,在这儿纳凉呢。」

  武二郎看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

  「有必要这样吗?」程宗扬蹲下来,「不就是人家苏荔不肯嫁你吗?一眨眼
工夫,可就瘦脱形了。这还是咱们虎威凛凛的武二爷吗?」

  武二郎瓮声瓮气地说道:「想看二爷笑话?给我滚!」

  程宗扬笑道:「我要滚了,二爷不怕后悔一辈子?」他咳了一声,「我见着
苏荔了。」

  武二郎「呼」的坐了起来,「她让你来的?她说什么了?」

  程宗扬看了看天色,「天也晚了,我就不打扰二爷休息了。我先滚,明天二
爷心情好点了,咱们再聊。」

  武二郎僵硬的脸挤出笑容,「兄弟,兄弟!别急啊。」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武二郎上套就好办。他顺势坐下来,「二爷知道
苏荔为什么要走吗?」

  武二郎脸色顿时一黑。

  「人家可都是为你好。」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你听苏荔说过吧,她们
花苗那地方不太平稳,周围好几个部族整天打过来打过去。她三个哥哥都是被打
死的∣你明白了吧?」

  武二郎愣了一会儿。「我明白什么啊?」

  「这脑袋!怎么就这么笨呢?」程宗扬道:「你想啊,你娶了她,你就是花
苗族长的男人,碰到打打杀杀的,还不第一个上?我知道二爷你能打,可那是从
前不是?现在……」

  武二郎脸色灰下去,半晌才道:「二爷武功是废了,可人没废!不就是打架
吗?二爷怕过谁啊!」

  「啪!啪!」程宗扬鼓起掌来,神采飞扬地说道:「要的就是二爷这句话!
武功废了还可以重新练!二爷怕过谁啊!」

  程宗扬见火候已到,这才抛出诱饵:「有篇功法的口诀,不知道二爷听过没
有!」程宗扬低声道:「九阳之道,为神、为气、为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
万物……」

  武二郎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你别急啊,后面还有呢——是故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乃
成人。万物含三,三归二,二归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积精化气,
炼气合神,炼神还虚,神通乃成。」

  程宗扬轻轻道:「这九阳神功,二爷听说过吧。」

  武二郎虎躯一震,「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你怎么会……」

  「嘘!」程宗扬看了看周围,「这篇九阳神功的口诀,是王哲亲自传授给我
的。他说过,这篇东西不能留文字。我现在念给你听,你默记下来。」

  武二郎稳稳神,「这是太乙真宗的镇教神功,外人想听都听不来,你就这样
传给我?」

  「口诀是口诀,能练到什么火候还得看个人。」程宗扬道:「二爷的刀法没
有藏私,我拿这篇口诀换得过吧?」

  武二郎却不占这个便宜,「我的刀法是谢你救命的。这篇口诀,二爷无功不
受禄。」

  程宗扬看了他一会儿:「龙神那一爪,别人躲不开,二爷怎么会躲不开?这
篇口诀是我替凝羽谢你的。」

  武二郎还要再说,程宗扬道:「苏荔族长说了,只要你武功恢复到八成,尽
管去花苗找她。」

  武二郎立刻精神焕发,一张虎脸都放出光来。

  挑起武二的兴头,程宗扬又泼了盆冷水:「重修武功不是那么容易的,二爷
估计自己得耗几年?五年呢?八年呢?十年够不够?我知道二爷不着急,可有人
急啊。你去得晚了,说不定人家孩子都一堆了。」程宗扬道:「这九阳神功再怎
么也比你以前练得强点吧。」

  武二郎「啪」地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废什么话呢!『神通乃成』后面那
句呢?」

  九阳神功的口诀并不长,程宗扬念诵几遍,让武二郎一字字记在心中。

  武二郎知道这篇口诀非同小可,一反平常大大喇喇的样子,神情极为慎重。
他反覆念诵,直到一字不差,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过去。

  程宗扬抹了抹被露水打湿的脸,笑道:「武二,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也该上
路了。有云老爷子照顾,你就在建康好好养伤。等你武功恢复,我带八抬大轿到
花苗去给你把人接回来。」

  武二郎摇了摇头,「我不去建康。离开南荒后,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
到时我会去找你。」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工钱还没给你结呢。」

  武二郎鼻孔里哼哼两声。

  「咱们说好的,一个月两枚银铢。」程宗扬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钱袋推到武二
郎面前,「带上吧。」

  钱袋里鼓囊囊盛满银铢,武二郎不客气拿过来揣到怀里。

  良久,他拍了拍程宗扬的肩,「多谢了,兄弟。」

  「自家兄弟还说这些。你不想去建康就不去吧。好了,一会儿上路,过了那
片林丁咱们就分手。对了,我可警告你!」程宗扬叮嘱道:「没练成之前,你少
去骚扰人家苏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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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殇侯

  「这边!这边。」朱老头中气十足地叫道。

  眼前的莽莽丛林仍和他们当初来时一样,以前开出的道路已经被滋生的灌木
覆盖,看不出丝毫痕迹。当日间路的五个人中,谢艺已经身故,易虎变成半人半
鬼的怪物,武二郎武功全废,吴战威和易彪重伤北退,自己能好端端活到现在,
真是个奇迹。

  祁远抹着汗道:「这老头还真有点道行。这么密的林子,我老祁能分出方位
都算是好的,他还能找到路。」

  程宗扬将一根拦路的长藤砍断。「老四,跟我们一道去建康得了。五原城有
什么好的?你巴巴的非要回去。」

  祁远嘿嘿笑了两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掌柜的拿了钱让我走南荒,我
总得回去给她个交代吧。」

  「你们那位苏夫人可不是什么好鸟……」说着程宗扬朝旁边瞥了一眼,板着
脸道:「还有你!你也非要回去!」

  凝羽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程宗扬叹了口气,嘟嚷道:「看来我得想想办法,把白湖商馆兼并过来。」

  祁远笑道:「程头儿,我瞧着你像干大事的人。兼并商馆,这事老祁想都没
想过。」

  「干什么大事啊。」程宗扬叹道:「我只想要幢大点儿的房子,手里有一点
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那日子老祁也过过。」祁远拿出已经干了的酒葫芦,做个样子抿了一口,
「过不上几日就浑身发急。天生的劳碌命。」

  「咦,老四。」程宗扬道:「你那个相好的呢?叫什么……小津的。」

  祁远老脸一红,「我跟她说了,如果老祁命大能活着回去,等安顿下来,我
就去碧鲮族接她。」

  「一趟的事,你还要再回来一趟?走南荒有瘾啊。」

  「回去把掌柜的事儿结了,说不定老祁再从南荒回去,就直接投奔你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好!好!」

  乐明珠在前面嚷道:「朱老头!我找到红土路了!」

  「瞧瞧,瞧瞧,还是乐姑娘能干!」朱老头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称赞道。

  路旁的四煞草结还挂在原地,似乎没有人碰过。乐明珠踮起脚尖,「村子在
哪儿?朱老头,你说村子里有好吃的,是不是真的啊?」

  「可不是嘛。你上次跟花苗人住在野地里,我们可享福了,那烙饼子,香喷
喷,油乎乎……」

  「得了吧。」程宗扬朝朱老头脑后拍了一把,「还烙饼呢,上次连热水都是
我们自己烧的。」

  山村被大片大片的蕨类植物覆盖着,只有那间石屋孤零零矗立在山坡上。

  忽然,一道墨线出现在天际,翻滚着飞速涌来。

  「不好!要下暴雨。」祁远急忙拉住两匹马的缰绳,「快走!快走!」

  南荒的雨说下就下,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暴雨倾盆。众人没来得及赶到
村寨,就被暴雨阻在路上。

  雨点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四周漆黑如墨,裸露的红土路泥泞不堪。程宗扬
脚下一滑,跌到小径旁的灌丛中,半身立刻沾满泥水。他勉强撑起身体,手掌按
到藤叶下一个圆圆的物体。

  一股寒意掠上心头,程宗扬抓住藤蔓奋力一扯。

  一道闪电照亮天地,四野茂密的植被在风中掀起海一样的波涛。程宗扬额角
像被一根尖针扎中,一阵刺痛。

  那是一个骷髅头骨,空洞的眼窝长出青草,张开的颚骨仿佛正在对着自己大
笑。

  程宗扬仿佛握着一条毒蛇,手臂汗毛竖起。他大叫一声扯开藤蔓,绿叶荫荫
的藤条下白骨森森。无数人骨胡乱叠在一起,半埋在土中,一直延伸到土径边缘
尽头。

  远处一片莹白的光芒亮起,转瞬又被黑暗吞没。程宗扬认出那是凝羽的月光
盾,厉声叫道:「凝羽!」

  雷雨声交织在一起,叫喊声刚一出口就被狂风搅散。接着又一道闪电亮起,
四野空旷无人,凝羽、乐明珠、祁远、朱老头都不见踪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
己一个人伴着这些白骨,立在惊雷骤雨间。

  程宗扬大叫一声,扔下藤蔓,奋力向小径爬去。

  村口的四煞草结……

  花苗人的畏惧……

  从门板中生出的发丝……

  沉默的村民……

  「朱老头!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

  程宗扬又惊又怒,沿着小径朝山村狂奔,只想把朱老头拉过来,给他来一刀
狠的。

  一道闪电在面前落下,程宗扬骇然停住脚步。

  香樟树下露出一顶素花纸伞。一个女子举着伞静静立在雨中,她穿着一袭杏
黄单衫,乌亮的头发梳在脑后,犹如鸦翅。雨点落在伞上,交织成一片雨幕,她
纤细的手腕举着纸伞,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程宗扬认出那是姓叶的老媪,此时她脸上的皱纹消失大半,只在眼角露出细
密的鱼尾纹,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

  程宗扬握紧匕首,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

  叶媪不动声色,朱唇轻启,淡淡道:「再迟一天,你便不用来了。」

  程宗扬冷笑道:「怎么?你们这黑店准备停业装修?」

  「再迟一天,你便是死人了。」

  叶媪转身朝廊下走去,「这边来。」

  程宗扬不客气地夺过纸伞:「没瞧见我都淋透了吗?我可跟你警告在先,凝
羽性子外冷内热,少给她气受。还有乐丫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少一口吃的
她就跟你拚命。祁远肺不好,别让他待在烟气大的地方。」

  叶媪淡淡笑道:「你倒心细。看来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谁我不知道。不过里面等着见我的,是那位鸩羽殇侯吧?」

  「何以见得?」

  「不是他还能是谁?」程宗扬道:「朱老头那老东西,绕着弯把我们带到这
儿,打的什么歪主意?那死老头一路装疯卖傻,演得也太过火了,你去对殇侯说
扣他半年工钱!」

  程宗扬虽然夺过伞,但大半都遮住叶媪,叶媪身上并没有沾上雨点。她推开
一扇门,微微一笑,「你自己和他说吧。」

  门后是一道石廊,长长的青翠兰叶从两侧伸入,雨水沿着叶脉滴在青黑色的
石板上,留下点点水迹。

  程宗扬暗暗吸了口气,踏入石廊。

  鸩羽殇侯,这名字一听就毒得要死。程宗扬不知这一步踏入究竟是福是祸。

  一道竹帘垂在堂前,帘内传来「滋滋」的水声,似乎一壶滚水正放在红泥小
火炉上轻轻沸腾。片刻后传来竹匙拨动茶叶的微响,接着沸水湖入盏中,飘来一
股茶香。

  闻到那股茶香,程宗扬才发现自己又冷又渴,茶叶诱人的香气仿佛一只小手
在喉咙里勾着,让他垂涎欲滴。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五原程宗扬,见过殇侯。」

  帘内传来啜茶声,饮者舒服地呵了口气,然后一个冷峭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
起:「你果真是五原人吗?」

  程宗扬耸耸肩,「算是吧。反正我是从那儿来的。」

  「在此之前呢?」

  「大概是北边吧。」

  「北方何处?」

  问这么仔细,想招我当女婿啊?程宗扬心里嘀咕着,答道:「我生过一场大
病,以前的事都忘记了,醒来时就在草原里。」

  「都忘记了,怎么还能认出灵飞镜呢?」

  竹帘「哗」的一声落下,露出一个孤傲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宽大华贵的袍服,屈膝跪坐,身前放着一张黑漆小几,几上放
着一盏雾气袅袅的清茶。他戴着一顶玉冠,漆黑的胡须梳得整整齐齐,须下还缀
着一粒珍珠。左手扶着腰间的玉带,右手放在几上,指上戴着一枚翠绿的戒指。
他神情冷峻,双目湛然有神,流露出帝王般的气度。

  程宗扬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殇侯,却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
见过他。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口道:「当日与龙神一战,还未谢过殇
侯援手之德。若非殇侯派来那支军队,在下今日也到不了这里。」

  殇侯眼睛光芒收敛,但不经意地一瞥仍然精光四射:「你如何看出他们是本
侯手下?」

  「我本来只是有点疑心,直到临走时我认出那位指挥官,如果我没猜错,他
就是跟朱老头一同出来过的吴三桂吧?那时我才想到……」程宗扬道:「鬼巫王
那位没露过面的师傅,就是殇侯。」

  殇侯不露声色,「你何时起的疑心?」

  程宗扬叹道:「最早应该是在废墟的时候。小紫那死丫头费心费力把我骗到
废墟,那地方够隐密的,朱老头竟然能带着人一路迷到那儿,这也太巧了吧?后
来见着鬼巫王,疑点就越来越多了。他一个南荒土著,言谈作派和南荒人大不相
同。用的剑法——什么黄泉剔羽、妖龙解羽、天王铩羽……佩的还是鬼羽剑,这
么多羽字,联想到殇侯的尊号鸩羽,让人想不起疑也难。」

  殇侯袍袖一拂,「锵啷」一声,一柄带着血污的长剑落在几上,正是鬼巫王
那柄鬼羽剑。

  「此剑是我亲手所铸,以羽为号,想告诉阿巫举重若轻的道理。可惜……」

  殇侯眼中的怅然一闪而逝,然后挺起腰背:「你那时便猜到了吗?」

  「真让我起疑还是在鬼王宫的时侯,鬼巫王对我们的路线了如指掌,人数却
少算了一个。我看到他的镜子,别的人清清楚楚,只少了一个!朱老头。从那时
起,我就开始留意那老家伙。」

  再往后就是那个黑衣丽人。程宗扬正要开口,殇侯道:「那你是如何认出灵
飞镜的?」

  终于又回到这个问题,程宗扬忍不住道:「我怎么认得它,很重要吗?」

  殇侯冷厉的目光扫来,令程宗扬遍体生寒。

  「本侯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上天命定之人。一个天命者!」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那位好徒弟也说过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物生化,自有定数。一花之开,一叶之凋,一日之升,一星之损,一树
荣枯,一国兴衰,莫不如此。天意从来难测,有些人却能窥破冥冥中的天机,变
化定数。」

  殇侯凝视着程宗扬,沉声道:「这些受上苍眷顾、操持命定之数者,便是天
命之人!」

  殇侯声音并不高,却在程宗扬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上天眷顾的天命之人……怪不得段强那么盼望穿越,原来有这么大好处,莫
名其妙就会被认定为天命在身。平常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是王霸之气,
自己身上虽然没啥气好充王霸,但看来怎样都还有点主角特权,这天上掉的不是
馅饼,是华丽丽的前途啊。

  程宗扬打起精神,「君侯是说,我是那个天命之人?」

  「正是!」

  殇侯的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显露出强大的信心。只不过……你说我是我
就是,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程宗扬干笑一声:「有证据吗?」

  殇侯对程宗扬的怀疑不屑一顾,但还是做出解释。

  「本侯夜观天象,见有命星现于井鬼之间,徘徊干翼。井宿者,南宫朱雀第
一,为天之南门。鬼宿星光俱暗,星中有气如絮,如云非云,如星非星,《苍亘
星占》称之为天庙,其气为积尸气。」

  殇侯露出一丝傲然的神态,显然对自己的星象之学极为自负。他侃侃言道:
「井鬼分野,正在南荒。本侯以天象入先天极数,推知十余年中,必有天命之人
自北而至,入于南荒。其人不知其生,难知其终。其命星有积尸气之相,身具异
能,可化死为生。」

  殇侯言词戛然而止,他凝视程宗扬,眼中闪过一缕异芒,沉声道:「天命所
属,必落在汝之身上!」

  这一番言辞说得程宗扬听得心荡神驰,他的话自己有一大半都听不懂,但要
紧的几点自己听明白了。他夜观天象,见到一颗星星出现在南宫朱雀的井宿、鬼
宿之间,推断出天命之人会在南荒出现。这个人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更重要的是
那人身兼鬼宿积尸气的异相,可以把死气转化为生机——这不正说的是自己吗?

  程宗扬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感降临全身。这竟然都是真的,自己真有天命所
属啊!

  程宗扬望着殇侯的眼神也充满敬意。这位殇侯竟然还是占星大师,一眼就认
出自己天命在身,难怪看着就气度不凡,一派绝世高人的风范。

  程宗扬按捺住心底的喜悦:「不知君侯为何要找天命之人?」

  殇侯轻持长须,神情莫测高深,「天机不可泄漏。但本侯可以告诉你!」殇
侯竖起一根手指,傲然道:「只需本侯助你一臂之力,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莫
说六朝诸国,便是天子之位也在天命之列。」

  程宗扬被他说得心头大动。天子之位?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还能当皇帝——那
不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无边权势加上无数美人……穿越真是件好事啊,
不枉了自己这两个月的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原来有这样的好事等着自己。

  堂外的雨声渐止,凝羽和乐明珠她们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这场雨既然
是殇侯弄出来的,她们的行踪肯定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程宗扬正在挂念凝羽和乐明珠,又听见殇侯说道:「但在此之前,还需一道
测试,看你是否真的就是天命之人。」

  程宗扬此时信心爆满,生死根那么高难度的东西自己都有,还怕什么测试。

  「君侯尽管来测!」

  殇侯小心翼翼从身后取出一口箱子,像捧着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样,
无比细心地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吁了口气,飞快地收回双手,显然对箱内的东
西忌惮万分。

  「这道测试万分凶险。」殇侯双目如电光扫过,寒声道:「以往的测试者一
触之下立刻化为火球,无不死状奇惨,苦不堪言!你可想清楚了。」

  有这么厉害吗?程宗扬心里嘀咕着,仔细打量那口箱子。箱子长宽高都在二
尺上下,通体用红木制成,表面裹着一张淡青的鲨皮,透出森然可怖的气息。

  殇侯连箱体也不愿再碰,他袍袖一拂,一枚钥匙飞起,悬空落入匙孔,然后
隔空一旋,箱盖「嗒」的一声跳开,露出一件古旧的物体。

  那物体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表面一层灰尘已经凝固,漆面裂开卷起,露出
黑色的内部。在物体顶部有一块三角状的黄色,边缘用黑色勾勒出轮廓,三角内
部是一个曾经鲜红的符号。

  「此物神秘莫测,上面的符咒……」殇侯指着那个已经模糊的符号,无比凝
重地说道:「蕴藏有莫大威力。」

  程宗扬神情古怪地盯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你说以前有人摸过这东西?」

  殇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都是以前了。只要你是天命之人,此物再凶险
百倍,你也毫发无伤,何须多问。」

  他说得越含糊,程宗扬越要弄个明白,「以前测试的都是谁,有多少人?」

  殇侯露出缅怀的神色:「自从看到天命之人出世的征兆,本侯便来到南荒,
十余年间潜心搜寻,耗尽无数心血,先后找寻到一百六十七位天命之人……」

  程宗扬笑道:「竟然有这么多……」

  明白过来后,他顿时像吞了一块十几斤重的大石头,噎得喘不过气来。原来
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一百六十多个天命之人。按殇侯找了十五年来算,每年有十几
个,平均每月一个——来南荒的人本来就没几个,他不会是碰到有人来南荒就当
成天命之人拉来测试吧?自己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原来搞的是海选,天命所属
这顶帽子见者有份。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那一百多个天命之人呢?」

  殇侯叹道:「他们都未能通过这道测试,最后埋骨荒野,可惜本侯十余年光
阴,满腔心血,尽数付之东流。悲夫……」

  程宗扬想起道路两旁那些白骨,原来都不是外人,大伙都是天命在身的皇帝
苗子,只不过死得早了点。

  至于这位殇侯……你还悲夫呢。人都让你整死了,还叹自己白费了心血,倒
是一点都不虚伪,只是够冷血的。

  殇侯收起戚容,沉声道:「只要过得这道测试,你便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荣
华富贵,唾手可得!还有何犹豫!」

  程宗扬指着那个符号,「君侯以为这是符咒?错了,这是个警示标记。看到
中间这个拐弯的箭头吗?它的意思是说:高压——危险!什么神秘莫测,这是天
知道哪儿拆下来的高压电箱!」

  殇侯狐疑地看着那个标记着高压有电的物体,皱眉道:「这是本侯好不容易
才从太泉古阵中得来。在它旁边还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芒较之寻常夜明珠
明亮万倍。」

  程宗扬揶揄道:「那颗夜明珠上面是不是还有条线啊?」

  「不错。那颗夜明球悬于梁间,珠上生有藤蔓,本侯割断藤蔓才取下那颗夜
明珠。」殇侯捋了捋胡须,肃然道:「你可知那藤蔓还有桩异事?」

  「藤里面是金子的吧?殇侯果然是有勇有谋!」割下灯炮当夜明珠的壮举也
能做得出来,程宗扬心里嘀咕道:怎么没电死你呢?脸上却堆起笑容,「但君侯
有所不知,那颗夜明珠乃是九天玄玉生成,非天命之人不能放出光芒。我猜君侯
自从拿到手,那颗夜明珠就没亮过吧?」

  殇侯频频点头,「正是如此。」

  「夜明珠在哪儿呢?拿来我瞧瞧。」

  殇侯露出一丝尴尬:「那夜明珠晶莹剔透,本侯赏玩时不意失手……」

  「碎了?」程宗扬扼腕叹息,「可惜可惜!那夜明珠内蕴藏有大量真元,君
侯若是吞服,功力提升一倍也不在话下。」

  吹牛谁不会啊。你吹我是天命之人,我也不跟你客气,希望你下次有运气再
弄到一颗灯泡直接吞服,看你这么厉害的样子,吞下去也死不了。

  殇侯痛惜地捋了捋胡须,为自己弄碎那颗夜明珠后悔不已。良久,他摆了摆
手,「事已至此,后悔何益!你且来试试这件神物。」

  程宗扬莫名其妙,「什么神物?」

  「就是这件。你若能过得这道测试,便是天命之人,往后荣华富贵……」

  程宗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侃侃而言的殇侯,然后吼道:「你让我摸它?触电
自杀很好玩吗?干脆一刀砍死我还痛快点!一摸就烧成火球?你试试,还能变成
焦炭呢!」

  殇侯寒声道:「你试还是不试?」

  「不试!」程宗扬一口回绝。开玩笑,都死一百多个人了,我可不想去当第
一百六十八个倒霉蛋。

  殇侯目光变得森然。他虽然端坐面前,程宗扬却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威
严的身影仿佛无限伸展开来,将自己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下。一股巨大的压力凌空
落下,令自己呼吸都为之阻塞。

  程宗扬浑身冷汗淋漓。殇侯目光停在脸上,仿佛直透心底,将自己的一切看
得清清楚楚。

  程宗扬握紧匕首,就在他支撑不住正要出手的刹那,殇侯的面孔突然古怪地
扭曲起来。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那位威严尊贵的殇侯面孔变得越来越熟悉,直到自己
油然升起一股想打人的冲动。

  「老头!」程宗扬怪叫道:「你什么时候把胡子染黑了?还换了这身衣服?
冒充殇侯?不怕殇侯整死你啊?」

  接着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我干!你不会就是殇侯吧?」

  殇侯手掌在几上一按,那盏清茶徐徐升起。不是茶盏升起,而是里面的茶水
保持着盛在盏中的形态,完整地升到半空。

  他傲然道:「世间哪里还有第二位殇侯!」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不客气地挤进去,浑身又是泥又是水地往他面前一
坐,拿起炉火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老家伙,这么好的茶也不给我一杯,
一点待客的礼数都没有!」

  「嘿嘿。」殇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露出朱老头的本色,笑咪咪道:「小程
子,你就别装了,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可不是嘛,我都吓傻了。」程宗扬灌了口茶,一脸诚恳地说道:「千万别
告诉我这是梦。这要是梦,我肯定先捅死你!」

  「瞧你说的。这怎么会是梦呢?」殇侯一脸得意地说:「嘿嘿,小程子,你
也有怕的时候啊?」

  「你就乐吧。」程宗扬把茶盏一丢,「冒充什么朱八八……你怎么不叫猪公
公呢?」

  「这朱八八的名字可是我从星相推算出来的。是不是很有天子之兆啊?」

  「屁!他叫朱重八!后来还改名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完,堂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朱老头收起嘻笑,缓缓道:「还有呢?」

  自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那个朱重八朱元璋,恐怕这会儿还没有出生呢。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还能有什么?老头儿,你把我骗到这儿,安的什么心
啊?」

  殇侯拿起茶盏,忽然长声吟道:「碧玉瓯中翠波起,黄金碾畔绿尘飞!」

  声音刚劲有力,带着杀伐决断的金石之音。程宗扬心头剧震,长吟声落入心
底,使他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那一刻,对面的老者流露出王侯般无尽的威严气度。他神情肃然,没有半分
嘻笑之态,完全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高贵。程宗扬终于相信,对面这位是真正的
帝王贵胄,而不是那个一脸欠揍的朱老头。程宗扬完全收起心底那点轻视,挺直
身体,正视面前的殇侯。


               第十三集

              第一章  解惑

  镌刻着龙纹的银壶在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竹帘
外,雨点从檐角和竹叶上滴落,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堂中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殇侯泼去残茶,用竹匙从纸囊中取出浓绿的新茶,放在一张白纸上,拂去细
碎的茶末,投入紫砂壶中。然后拿起银壶,湖入沸水。他手极稳,湖入的沸水正
与壶口平齐,卷紧的茶叶微响着舒展开来,丝毫没有溢出。

  殇侯拿起紫砂壶盖,撇去壶口的细沫,盖好,用沸水淋在壶上。茶沫顺着壶
身冲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随即飘散出来。片刻后,壶身水迹干涸。殇侯用沸
水淋过茶盏,重新斟了两杯,递了一盏给程宗扬。举止从容不迫,显然有大把时
间等待他的回答。

  程宗扬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苦笑道:「知道我身份的两个人都死了。殇
侯确定要听吗?」

  光线愈发暗淡,殇侯的身影仿佛墨色的剪影一样模糊不清,只有指上翠戒一
点碧绿的光泽,不停流动。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来的地方,确实跟你们这里不太一样。」

  对于自己的经历,自己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犹豫片刻,程宗扬道:「但殇侯把我当成天命之人,那就错了。我确实知道
一些事情,可这个世界和我所知的相比,几乎完全改变了。比如六朝,我就不明
白是怎么回事。」

  「秦、汉、晋、唐、宋与昭南,是为六朝。」殇侯淡淡道:「共奉汉室为天
子。」

  程宗扬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和战国七雄有点像,我知道的是秦后有汉,汉
后有晋,然后是唐、宋,一个接一个。那个昭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殇侯道:「你可知六朝兴亡?」

  程宗扬摇了摇头,「知道一点,但不那么详细。而且我说过,这个世界和我
知道的几乎全然不同。就好比一盘棋,我看过一场终局,知道那一局谁胜谁负,
但现在这局有太多落子和我所知的不一样。殇侯想知道这局棋谁胜谁负,我可一
点忙都帮不上。」

  「世事如棋,兴亡过手。棋局虽然不同,棋子总是那些而已。」殇侯慢慢饮
了口茶,「你当日看到我手下的秦桧与吴三桂而色变,他们是什么人?」

  程宗扬老实答道:「史上数一数二的大奸贼。」

  殇侯拿茶盏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皱起眉头。「秦、吴二人追随本侯多年,
一个机敏灵动,一个忠直耿介,如何会是奸恶之人?」

  程宗扬笑道:「一直跟着你当然是好人,他们想作奸人都没有机会吧。」

  殇侯沉吟片刻。「秦吴二人秉性本有不足,秦桧灵敏有余,志浅易变;三桂
血勇性激,易走极端。时移事易,不足为怪。但志节不移者,也大有人在。」

  程宗扬连连点头,人的作为与环境息息相关,没有人是天生的大奸大恶。汴
京城陷时,秦桧曾冒死上书,请求金军保全赵氏。吴三桂年轻时带着二十名家丁
就敢闯入万军之中,血战救父,时称勇冠三军,孝闻九边。这两个人如果当时就
死掉,留下的肯定是忠孝之名。不幸的是他们两个都活得长了点,曾有的忠义之
行完全被后来的奸恶作为掩盖。

  易地而处,把自己换到秦桧和吴三桂的位置上,未必会比他们做得更好。但
如果换作文天祥和史可法,绝不会像他们一样为后世唾弃。英雄之所以为英雄,
是因为能经得起考验的人太少。说到底,自己只是个凡夫俗子,难以抗拒太多的
诱惑和欲望。

  殇侯往银壶中重新添入泉水,用铁箸拨动炉内的炭火,似乎陷入沉思。程宗
扬游目四顾,堂外夜色渐浓,墙内一丛翠竹犹如浓墨绘成,廊外种满兰花,绿叶
蕨萝。从外面怎么也难以察觉这个看似荒蔽的山村,竟有这样幽雅深邃的景致。

  程宗扬一拍额头,从背包中取出一张白纸:「这信是给殇侯的吧?咦?怎么
还没字呢?」

  烛光亮起,映出一页素纸。这是从黑鸦使者身上得到的信笺,原来以为是送
给鬼巫王,现在看来,殇侯才是真正的收信人。

  殇侯拿起茶盏,微微一晃,然后泼在笺上。空无一字的素笺立刻显露出满纸
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刚写成一样的墨迹淋漓。

  殇君钧鉴:

  当日一别,已垂廿载。昔年之谊,萦萦在心。圣教巫毒两支,殇君独得毒宗
之秘。往昔岳贼肆虐,吾宗大树飘零,星流云众,忧及殇君,思虑满怀。

  闻君驻节南荒,如今枝盛叶繁,愚兄不胜欣悦。令徒鬼巫,天资明敏,心志
坚毅,堪称一时雄强。愚兄僻居大泽,槐无俊杰之士,每思至此,常怀耿耿。甲
子玄秋,乃吾教廿载共祭。若得殇君麟趾相降,愚先自当扫榻相迎。拳拳之心,
君当念之。

  文后没有落款,只有一个黑魔海的标记。

  程宗扬道:「什么廿载共祭?」

  殇侯拿着那张信笺,一言不发,良久道:「每二十年,黑魔海巫毒两宗要共
同祭祀历代祖师,决定教中要事。」

  信中文字虽然不多,但写得情真意切。程宗扬笑道:「原来黑魔海那位是殇
侯的师兄,他写得这么客气,看来对殇侯很佩服啊。」

  殇侯指尖一弹,那张素笺飞入炉火,化为灰烬。他淡淡道:「佩服不敢当,
我这位师兄,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我死。」

  程宗扬一怔,「不会吧?」

  「你以为他信中是在与我客气吗?」殇侯冷冰冰道:「二十年前,他设下计
谋,派人围攻本侯无果。结果本侯离开黑魔海,没有死在他手下,所以他心怀耿
耿,思虑满怀。他引诱阿巫投入黑魔海,让我最好的弟子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嘲
讽他是一时雄强。他称自己手下没有俊杰之士,邀我甲子立秋前去共祭,其实是
说他实力已经恢复,问我敢不敢去送死。」

  殇侯冷冷道:「看来当日姓岳的没有把他们斩尽杀绝。如今羽翼丰满,又敢
向本侯挑衅。」

  程宗扬没想到这封信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恩怨。殇侯的卫队自己见过,真
打起来,整个南荒都没有对手。而且殇侯与云氏商会关系不浅,看他举止作派,
在六朝的背景也极深,已经被岳帅打残的黑魔海有什么本钱敢向他挑战?

  程宗扬忍不住问道:「黑魔海不是被岳帅连根拔起了吗?难道现在的势力还
很强?」

  殇侯拿过一条丝帕抹净手指,随手将丝帕投入炉火中。

  「当日与武穆王一战,我那位师兄身边能逃生的不过四、五人。你说他实力
如何?」

  程宗扬估算一下,黑魔海被岳帅扫荡是十八年之前,逃生的不过四、五人,
每人收十名弟子,也不过四、五十人。四、五十人可一点都不多,不用说太乙真
宗那种大教,就是大一点的商会也不只这么点护卫。

  十八年的时间并不长,程宗扬还记得,小香瓜这样的水准就花了九年时间。
如果他们招的弟子都是十岁左右,现在二十八岁,按正常进度推算,能不能打过
易彪都难说。难道黑魔海有什么速成的方法?

  程宗扬道:「黑魔海培养一个高手要多长时间?」

  殇侯反问道:「什么是高手?」

  程宗扬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行了,老头,你就别卖关子了。给我
说说你们这里武功等级是怎么划分的?凝羽说我的修为在二、三级之间,我觉得
自己已经很不错了,这个算不算高手?」

  殇侯道:「天下武学渊源各异,以修为深栈划分,可分为九级。五级以上者
方可称为高手。你从武二手中学得白武族的五虎断门刀,又修习太一经……」

  「什么太一经?」程宗扬打断他。「我练过太一经?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殇侯大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道:「你如今的修为较
之凝羽还略逊一筹,不过是平常而已。」

  凝羽是三级上的修为,小香瓜与自己不相伯仲,吴战威和易彪也不比自己高
太多。看来一般行走江湖和军伍中的好手,大都是这个水准。

  眼前的殇侯虽然气度凛然,但他扮成朱老头跟自己混了一个多月,大家可以
算是熟人。程宗扬也不客气,挪榆道:「就算我是三脚猫,你那位最好的弟子可
跟我打了个平手。侯爷调教弟子这水准,似乎不怎么样啊。」

  殇侯哼了一声。「若非鬼王峒的积尸之气,哪里还有你说嘴的机会。」

  「你说那些死气?」程宗扬抛出心底的疑惑,「王大将军说我身上的生死根
能化死为生,但只是把死气转为生机,不能直接转为内功修为。为什么我在鬼王
峒吸收的死气就能直接施展出来?是不是王大将军说错了?还有,死气和生机是
怎么回事?」

  殇侯道:「你吸收的那些死气,如今还在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离开鬼王峒后自己尝试过凝炼九阳真气,但凝炼出第二个
光球就吃力万分,第三个说什么也聚不起来。

  殇侯忽然道:「人生前与死后有何差别?」

  程宗扬一怔,然后说道:「差别那就大了。死人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吃不能
喝……」

  「活人无非是皮肉骨血,死人也无非皮肉骨血。」

  殇侯道:「你告诉我,活人与死人差别在何处?」

  程宗扬哑口无言。从物质上说,死人和活人都是一堆化学元素,不见得死人
就比活人少了什么物质。死人比活人只少了一样东西:生命。但生命是什么?

  程宗扬试探道:「你说的是生机?」

  「是气。」

  殇侯在案上写了一个「气」。

  「这才是修行者所言的气字。气者,无形而有形。眼不可见,耳不能闻,鼻
不能嗅,舌不可尝,手不可触,是为无形。有形者,举手投足,哀哭歌笑,无不
为气所使。一旦气尽神散,便手不能举,目不能视。此时气断神绝,真阳外溢,
皮肉骨血未变,少的便是这个气。」

  程宗扬明白了一些,死人和活人差的那一口气,原来不是呼吸的空气,而是
看不到摸不着的气。有了它就是有生命能跑能跳的活人,没有它就是死人。

  「那么死气,就是人死的时候从人身上散失出来的?」

  「不错。无论修行之人,还是鬼狐精怪,一生汲汲以求的,也就是这个气字
而已。」殇侯上下打量他几眼,「你这小子身上竟然有生死根,能捕捉人死时散
出的元气。哼哼……」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侯爷,你要眼红,也让雷劈一下试试。」

  殇侯哼了两声,才悻悻道:「命之将绝,气从人体流散,是为死气。这种气
息很快会化入天地万物,一旦死气郁积,多有凶煞妖魅,所以有凶地、凶宅。」

  「我的生死根,就是能把这些东西都转化成你说的气。」程宗扬道:「可你
说了这么多,还没说我在鬼王峒如何将它直接变成真气,把你最好的徒弟都打得
灰头土脸呢?」

  殇侯大袖一拂,指向南方天际,「星辰分野,南荒为南宫朱雀,而鬼王峒便
是朱雀之眼。」

  程宗扬想起他说过,南宫朱雀七宿中,鬼宿位置正是朱雀的眼睛。鬼宿中间
似云非云,似气非气,称为积尸气,而它对应的又是鬼王峒……

  「鬼王峒上应天象,平常很快流失的死气在峒中积蓄下来,所以峒中会死气
弥漫,磷火丛生。」殇侯道:「不过你在鬼王峒吸取的死气与外界不同,虽然能
转为真气直接施展,却无法化为己用、提升修为,此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

  难怪自己在鬼王峒吸收死气像喝可乐一样轻松,不过自己平常吸收死气,为
什么又是头痛,又是恶心,厉害的时候还会呕吐,感觉就像吃了脏东西一样?

  程宗扬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殇侯露出朱老头的嘴脸,笑咪咪道:「是不是
和怀孕很像啊?」

  「你去死吧!」

  殇侯持了持胡须,「人死之时,悲、怒、怨、忿尽数散出,你要若无其事才
奇怪呢。」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死气郁积会有凶煞,会变成凶地、凶宅,我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觉得有什么异样?」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杀人本来应该很紧张,很害怕,总之心情激动才正
常,可我杀死对手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看到有人杀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都没感觉。这样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殇侯叹道:「你有生死根的那一刻起,死亡对你而言已经不足惧。」

  程宗扬还要再说,殇侯打断他。「你此番来找本侯,所为何事?」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叫道:「冰蛊!」

  只顾说话,差点把这件要命的事给忘了。

  「老头儿,你还会解蛊?」程宗扬看着他拿出炉后盛水的橡木桶,往里面倒
了一碟白色的粉末,一点都不当回事的随便搅着,有些不放心地警告道:「我就
一条命,你可别胡来啊。」

  殇侯翘起胡须,须下那颗珍珠左右乱晃,气哼哼道:「客气的时候叫君侯、
侯爷,不客气的时候就叫老头儿,本侯的身份岂是让你乱叫的!」

  「行了。我没叫死老头已经给你面子了。啧啧,你还真是装龙像龙,装狗像
狗。朱老头嘴脸一看就让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抽你几个耳光才过
瘾,怎么练出来的?」

  殇侯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我?」

  他表情一变,虽然身着华服、头戴玉冠,活脱脱就是朱老头的面目,就像捡
了华丽衣服穿上的乞丐。

  程宗扬道:「谢艺说你身上有佛门的功夫,你不会真当过和尚吧?」

  殇侯叹道:「当和尚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轻松的时候啊……」言下不胜唏
嘘。但程宗扬还没来得及感动,紧接着他就嘿嘿一笑,「小程子,把桶里的水喝
了吧。」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老头,你露出这样的嘴脸,我怎么觉得脖子后面直
冒凉气呢?不会是又想害我吧?」

  殇侯亲切地说道:「本侯什么时候害过你了?莫担心莫担心,冰蛊这种雕虫
小技,本侯举手便可破去。」

  程宗扬嘀咕道:「这不会是你的洗脚桶吧?」说着他拿起橡木桶,满满喝了
一口,然后「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呸呸呸!」程宗扬叫道:「杀人啊!放了这么多盐!」

  殇侯笑咪咪道:「本侯知道你要来解冰蛊,才备了这些上好的精体,足有一
斤三两。别怕别怕,只要喝下去,你肚子里的冰蛊就大虫化小,小虫化了。」

  程宗扬一咬牙,捧着木桶,把里面的盐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坐好!」

  殇侯低喝一声,一瞬间须发飞扬,流露出逼人的气势。那只戴着翠戒的手掌
伸来,拍在程宗扬腹部。

  程宗扬浑身一震,只觉一股深入骨馅的寒意从他掌中透出,周身的血液都仿
佛凝固。程宗扬狠狠打了个冷颤,刚喝下去的水似乎在胃里迅速凝结成一个硬邦
邦的冰团。他咬紧牙关,身体禁不住战栗起来。

  片刻后,殇侯收回手掌。程宗扬立刻弯下腰,直着喉咙开始呕吐。

  已经凝结成冰块的咸水从他喉中一块块滚出来,像石子一样掉在地上不停滚
动,隐约能看到冰块中细小的蛊虫蠕蠕而动。

  看着程宗扬狼狈的样子,殇侯得意地持着胡须。「咸水结成冰,比寻常冰块
更冷。若非如此,怎能把这些蛊虫从你血中诱出来?」

  「呕……」程宗扬喘着气道:「死老头!你敢阴我,呕……咳咳,一碗水就
够用,你让我喝半桶!」

  「这才吐得干净嘛。」殇侯神情自负,神采飞扬,得意地说道:「若非本侯
的玄冰掌收发自如,怎么能使出这般巧妙的破蛊绝技!」

  「呕……」

  程宗扬用了一顿饭时间,才把半桶号水吐了个干干净净,喉咙像被冻伤一样
又冷又痛。

  纠结自己多日的冰蛊就这样轻易解除,程宗扬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良久,他
喘了口气,把那些聚满蛊虫的冰块踢到一边,然后喝盏热茶才驱走身上的寒意。

  殇侯捡起一块冰块在烛火下审视片刻:「给你下蛊之人,心肠不是一般的歹
毒啊……」

  程宗扬摸摸颈后的烙痕,悻悻道:「那妖妇,总有一天,我要她好看!」

  殇侯道:「五原城一个寡妇,要处置她还不易如反掌。」

  程宗扬心里一动,这老头怎么突然发起好心,透出要帮自己收拾苏姐己的口
气?他一门心思找什么天命之人,肯定不会是觉得用高压包电人很好玩吧?

  程宗扬笑道:「要对付她,我一个人就够了。」说着他岔开话题,「如果说
高手,武二郎算一个吧?」

  殇侯毫不在意:「武二可以算一个。但商队真正的高手只有一人。」

  「谢艺?」

  「不错。」殇侯道:「他修为已臻于六级,达到通幽的境界,已可上窥第七
级归元之境。如果他不是四处寻访周游,而是潜心修练,足以称雄一方。」

  谢艺的功夫没话说,但称雄一方是不是有点过了?第六级比自己只高三级,
似乎也没高到哪儿去……

  程宗扬道:「第六级就这么厉害?」

  殇侯正容道:「世间习武者何止千万,但能修练到第五级入微之境的少之又
少,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是五级以下的修为。谢艺若能修至归元之境,天下能
和他比肩的,不过百余人而已。」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修行不就是闭着眼让真气在经脉间打转吗?为什么练
到第五级的这么少?」

  「雨停了。」殇侯望着窗外,然后站起身,「来,陪本侯走走。」


              第二章  双美

  暴雨过后,天际乌云散开,现出满天星斗。藤枝叶影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
小径蜿蜓伸向前方,掩藏在绿叶下的房舍寂然无声。

  雨势虽大,石径上却没有积水。殇侯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而走,化身朱老头
时佝楼的腰背此时挺得笔直。宽袍大袖,玉冠华带,气度非凡,让人怎么也无法
把他和那个猥琐的朱老头联想到一起去。

  「修行岂是易事。」殇侯缓缓说道。

  「以常人论之,六岁学艺,三年方可筑基,五年内视,十年生象。这便是十
八年光明。到第四级,资质平庸者要花费二十年,甚至更多。以十五年论,六岁
学艺,苦练不辍,到第四级便是三十九岁。世人寿命有限,只少数坚毅之士能在
六十岁时达到第五级境界,如此便可称强者。再往后每晋一级都要数十年光阴,
即便长生不死,要练到第八级也是一百四十岁年纪。」

  居然要花这么长时间?

  「不对啊。」程宗扬讶道:「武二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吧,按你说的顶多是第
四级,他怎么有第五级的修为?」

  「武二天生虎威,本人又秉性刚强,进境远较常人为快。可惜他没有明师传
授,否则成就不会弱于谢艺。」

  程宗扬道:「听你这么说,武二好像是个习武的天才。」

  「何为天才?」

  程宗扬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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