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春,新泽西州布里金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里,汤姆•凯德博士爬进了一座高塔上的游隼巢箱里。他仔细地为巢中的三只雏鸟进行了测量和称重,结果显示这三只游隼雏鸟非常的健康。而这也是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北美东部野外诞生的第一批游隼雏鸟。
游隼雏鸟 | Wikimedia Commons
一度常见的游隼,为何在北美东部彻底消失?这还要从杀虫药DDT的发现与滥用说起。
杀虫剂带来的危机
有机氯类杀虫剂DDT在1874年被首次合成,1939年被发现有广谱、高效、稳定的杀虫功效。凭借其低廉、长效、易合成、可直接用于体外使用等优点,迅速在全球农业和寄生虫消杀等领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这个发现不仅让农作物远离了昆虫的侵食,也有效的阻断了虫媒疾病的传播,拯救了数以千万计正在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创伤的人们。
成年游隼 | Dhairya1308 / Wikimedia Commons
这项发现也因此获得了1948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人类为这个神奇的杀虫药欢呼雀跃,对DDT的使用量也在毫无顾虑的逐年递增。DDT在生物体内代谢后累计在脂肪层中,半衰期长达8年之久,给生态环境带来的毒副作用也经过了十余年的累积才逐渐显现。
20世纪50年代,美国曾大规模喷洒DDT灭虫 | Wikimedia Commons
坐落于美加边境的五大湖区彼此连通,集中了地球上21%的淡水资源。超大的水量带来强大的水系收拢能力,即使是微量的DDT进入水域,也会沿着食物链的方向,逐级向食物链顶端的高级捕食者体内富集。
游隼是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 | Teesta31 / Wikimedia Commons
1968年,发表在《科学》杂志的一项研究,通过对菲尔德自然博物馆等地馆藏猛禽蛋壳标本厚度进行测量发现,自1947年开始,湖区附近的白头海雕(Haliaeetus leucocephalus)、鹗(Pandion haliaetus)、游隼(Falco peregrinus)三种鸟类的蛋壳重量减少了19%以上。变薄变软的蛋壳无法再为卵的发育提供足够的保护,直接导致了幼鸟孵化率的锐减,给它们的族群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德国Rhine-Westphalia保护游隼的组织收集的蛋壳,用来分析杀虫剂对游隼蛋的伤害 | Peter Wegner / Wikimedia Commons
其中白头海雕和鹗是直接以鱼类为食,而湖区周围的游隼则以水生鸟类为食。作为对照组,不以鱼类为食的红尾鵟(Buteo jamaicensis)、金雕(Aquila chrysaetos)和美洲雕鸮(Bubo virginianus)的蛋壳在同期并未发现有明显的变化。白头海雕、鹗和游隼体内的DDT代谢产物的含量也在同期明显上升。DDT的使用和猛禽蛋壳厚度的减少之间的关联,不言自明。
与实验数据相印证的是,自1964年以来,北美中东部地区再无野生游隼的目击记录。美国西部的游隼种群据估算也不超过40对。美国作家雷切尔·卡森在《寂静的春天》一书中为读者描述了无节制使用合成杀虫剂后,昆虫和鸟类迅速在乡野间消失,本该充满生机、洋溢着鸟唱虫鸣的春天被一片死寂代替的景象。游隼和海雕消失后的天空,真的像雷切尔•卡森女士预言的一样,充满了寂静(日历娘:顺便一提,今天是她的诞辰)。
蕾切尔·卡森,生物学家和作家,最早提醒公众关注杀虫剂潜在的生态伤害的人之一 | orionpozo / Flickr
人工恢复的种群
汤姆•凯德博士既是一个游隼等猛禽的研究专家,也是一个配合游隼进行户外狩猎的猎手。他在1970年创立了游隼基金会(The Peregrine Fund),开始尝试着通过野化训练,放归人工繁殖的游隼个体,逐步恢复北美洲的野生种群。于此同时,随着人们越来越意识到DDT所带来的严重危害,美国在1972年彻底禁止了DDT在农业生产上的使用。
汤姆•凯德博士与游隼 | 游隼基金会
1974-1997的二十余年间,在游隼基金会的不懈努力之下,累计超过4000只游隼被放归野外,开创了大规模野放人工繁殖猛禽的先河。1999年,北美野生的游隼种群恢复到了健康的水平,游隼的名字也终于从美国濒危物种名单中移除。
研究人员在环志游隼幼鸟 | Wikimedia Commons
本文开头那第一对成功繁殖的游隼,正是几年前由他亲自养大并放飞的。凯德在后来的回忆里也多次表示:“手指接触到雏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能将游隼的数量成功恢复。”在塔顶上的那个瞬间也成为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引以为荣的时刻。
许多游隼在城市中捕猎、繁殖 | Renata Mascarenas / Wikimedia Commons
无法挽救的亚种
北美游隼种群的兴衰,无疑是值得我们欣喜和庆幸的。但北美中东部地区原生分布的游隼北美亚种(F. p. anatum),这个以擅长捕食野鸭而命名(亚种名anatum是拉丁语野鸭之意)的族群已不复存在。历经半个世纪的保育,也只是引用相邻分布的阿拉斯加亚种(F. p. pealei)和北极亚种(F. p. tundrius)繁育而成。在《美国东部猛禽野外手册》一书中,游隼的文字注解中也明确标识了非本地亚种(Non-native Subspecies)。这一改变会给物种的未来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也是我们难以预见和估量的。
让游隼自由飞翔 | Kevin Cole / Wikimedia Commons
回望过去,我们应当从物种苦难的历史中学会铭记和戒鉴,通过了解学会理解,通过理解树立远见,通过远见顺应趋势。虚心成为大自然中的一份子,而不是大自然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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