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风
 


那种对乒乓球发自内心的热爱，对奥运赛场发自肺腑的渴望，对年龄岁月的抗击和不屈不挠，让人们体会到了奥运精神的真谛。并不一定需要击败对手，夺得奖牌才是成功，有时候，战胜自己、完成热爱就是一种成就。

我有信心和曾志英过两招。

作为58岁才第一次参加奥运的智利乒乓球选手，曾志英和对手的年龄加起来达到了104岁。两人都是削球手，打法老派、慢悠悠，一小回合能原地不动地打1分钟。

这也使得曾志英在1比4输给对手后，其他球台的比赛早已结束，但观众里的中国人和智利人都在给她加油。比赛结束后，河南记者用河南话采访她：“俺俩是河南来的，给俺俩多说两句吧。”

曾志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河南。”

她难以置信，自己从河南移民智利，代表智利出战奥运后，获得了中国这么高的关注。她知道自己水平不高，在国内没拿到什么好成绩，也进不了国家队。在南美，她焕发了事业第二春，获得了很多南美人的支持，但令她意外的是，这一次许多中国人也为她加油，并没有指责她“背叛祖国”。

01

另一位同样出生于中国的“奶奶级”运动员倪夏莲，因为6次代表卢森堡出征奥运获得更高关注。这一次她成为卢森堡奥运代表团的旗手，但她似乎对中国的感情更深。

在采访中，倪夏莲反复用“我们中国”“回报祖国”这样的表述，在混双比赛前，因为和国乒要对战的朝鲜选手打法相似，倪夏莲去给孙颖莎当陪练，这也意味着她的“秘密”将毫无保留地暴露给孙颖莎。

第二天女单比赛中，面对孙颖莎，倪夏莲不出意外地以0比4落败。

 
倪夏莲 图源网络

我看了这场比赛，前两局倪夏莲一脸严肃，对比赛非常认真，然而，热爱终究弥补不了年龄和实力的巨大差距。倪夏莲的打法仍然是上个世纪的传统打法，第二局更是以1比11惨败。

第三局，能看出孙颖莎有“投桃报李”之意，双方一度打平，倪夏莲打出几个漂亮的杀球后，也开心地露出笑容，甚至到场边和身为教练的丈夫互动，大口畅饮可口可乐，以这种松弛、乐观的态度享受完了整场比赛。

倪夏莲是渴望胜利的。她曾经代表中国拿到过世界冠军，但人才济济的中国乒乓，让年龄渐长的她难有上场机会。20世纪90年代她远赴卢森堡，并在当地结婚定居，以开旅店为主业。但她并没有放弃对乒乓球的热爱，高龄的她在卢森堡、在欧洲仍然是乒坛悍将。

曾志英的故事要更为曲折，远走智利后，她开始做起了生意和外贸，几十年没再碰过乒乓球。直到疫情时居家想锻炼身体，她才重新拿起乒乓球拍。而这一拿就是在智利和美洲乒坛异军突起，通过奥运会资格赛拿到了巴黎奥运会的入场券。

一个40年前的中国省队球员，40年后仍然可以在南美乒坛大杀四方。一方面能够见得当年中国乒坛水平之强劲，训练之扎实；另一方面也见得欧美乒乓球人才之凋敝。

02

但是，这届巴黎奥运会所涌现出的一批黑马：获得混双银牌的朝鲜神秘组合，爆冷击败世界排名第一王楚钦的瑞典选手莫雷加德，都展现了不俗的实力和独特的打法。特别是莫雷加德，和王楚钦对拉时完全不落下风。

可以看出，这届奥运会国乒不再像往届那样占据绝对的统治和垄断地位，反而面临各国年轻选手的挑战。但是，乒乓球的关注度却上升了，几乎成为本届奥运国内热度最高的项目。从前往往只有决赛引人瞩目，而现在预赛也热度拉满。实力并不出众，打法并不华丽的两位华裔“奶奶级运动员”，也获得了极高关注。

这反而是一种进步，标志人们从之前的只关注奖牌，只关注成绩，变为关注具体的比赛本身，去了解、欣赏乒乓球这项运动。也许本届奥运会过后，各地会出现更多的乒乓球馆，更多人会拿起球拍享受这项运动的魅力。
 

巴黎奥运会乒乓球女单比赛倪夏莲对阵孙颖莎（图/视频截图）

作为一个小时候的乒乓爱好者，我也曾跟着省队退役运动员练过球，但长大后我几乎没碰过球拍，一是缺乏专业的场馆，二是几乎找不到还在打球的同龄人。

虽然被誉为国球，但乒乓球也被讥笑为只有小孩、老人才玩的“项目”，乒乓球比赛更是被诟病为“观赏性低”“没有悬念”。然而，在巴黎的这几场比赛，国乒和外国选手打得有来有回，悬念丛生，扣人心弦，谁说没有观赏性？

03

倪夏莲、曾志英的比赛虽然观赏性偏低，但她们身上所展现出的另一种体育精神，却让无数人动容。

那种对乒乓球发自内心的热爱，对奥运赛场发自肺腑的渴望，对年龄岁月的抗击和不屈不挠，让人们体会到了奥运精神的真谛。并不一定需要击败对手，夺得奖牌才是成功，有时候，战胜自己、完成热爱就是一种成就。“重在参与”不再只是一句停在纸面的口号，而是一种能真切感受到的热忱。

 
曾志英在比赛中（新华社记者/王东震 摄）

实际上，像倪夏莲、曾志英一样改换国籍，代表他国出战奥运会的乒乓球运动员，并不是少数。

如果关注这届奥运会的预赛，你就会发现赛场上双方都可能是华裔面孔。比如葡萄牙队的付玉，法国队的袁嘉楠，斯洛伐克队的汪洋，都是中国出生。他们有的是国内退役移民后重拾球拍，有的是为了有机会上场比赛主动更换了国籍。

对这些选手，如今国内的舆论也变得越来越宽容，更多人开始理解他们的选择，他们的身份由原来的“海外兵团”变成了“海外使团”，被认为是传播中国乒乓和中国文化。

对此倪夏莲也表示，“奥运会确实是激发爱国主义情怀的舞台，如今中国球迷变得越来越宽容，越来越理性。”

04

但是，这些选手被理解宽容，在某种程度上，也和他们对国乒构不成太大威胁有关。面对能对国乒构成威胁、个性张扬的华裔选手，舆论并没有那么客气，比如对日本选手张本智和。

混双项目上，中、朝、韩分获金银铜牌，赛后颁奖时，韩国选手临时起意，拿起手机和三国选手一起自拍，不苟言笑的朝鲜选手脸上也露出舒心的笑容。平日里剑拔弩张的朝、韩两国，在奥运上实现了和谐共处，这无疑也是奥运会的魅力。但不少中国网友高兴的是，张本智和早早出局，“只有张本一人受伤的局面达成了”。

 
巴黎奥运会乒乓球混双颁奖仪式（视频截图）

倪夏莲被热捧，在一定程度上也和她所展现的老一辈国人的爱国心有关。

在回答为什么要给孙颖莎王楚钦他们当陪练时，她说：

没有祖国的培养，没有中国队对于我的培养，我算什么呢？我能有这样的机会去回报祖国，回报中国队，为他们在夺取冠军的路上，扫除那么一点点障碍，我是非常非常幸福的。

这样的言行无疑让她在社交网络上圈粉无数。

两位老阿姨之外，还有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没有在奥运会打出成绩，也没有获得国内关注的华裔选手，他们也在为自己的梦想和热爱而努力。

普通中国人或许现在没那么关心金牌了，甚至也不像当年那样迷恋奥运了，但我们仍然可以像倪夏莲与曾志英那样，回归体育的最原初意义：热爱，不向命运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