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走不出苦难的民族
接连发表了《温故知新:俄罗斯历史上的三个精神源头》、《俄罗斯:那厚重的沉郁与忧伤》、《疆域帝国、市场帝国与科技帝国》、《两个脱节:历史给人们的一段教训》、《无论战后是何结局,那都是一片麻烦的土地》,共五篇。
有人问:孙老师,最近为什么对俄罗斯这么感兴趣?我说,是在学习俄罗斯的历史。其实,同时也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民族为什么无法从苦难中走出?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句名言: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而俄罗斯似乎就是一个走不出苦难的民族。
俄罗斯的领土面积为1707平方公里,人口不到1.5亿。尽管其国土面积三分之二属于苦寒之地的西伯利亚,从农耕的角度说,那里的大部分地区既不适合耕种也不适合放牧,但从现代的眼光看,那里蕴藏着丰富的资源。
而就整个俄罗斯而言,其资源之丰富,更是到了令人发指、天理不容的地步。俄罗斯现在蕴藏的各种资源,占到全世界总量的 21%,不少资源的储量独占世界鳌头。
有人说,这是一个只要守住国土就什么都不缺的国度。
但丰富的自然资源,似乎并没有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与之相称的生活。专横的权力与残暴的统治,形成的是一种压抑与令人窒息的氛围;革命与动荡,循环往复地蹂躏着这块土地;接连不断的内外战争,更是不时将人们抛向血腥和死亡。哪怕是在帝国的高光时刻,带来的也只是统治者的骄横跋扈,而不是民众的安居乐业。苦难,似乎成为一种民族的宿命。
在历史上,哪怕出现一丝转机的希望,接着的,仍是熟悉的轮回。
咀嚼苦难与走不出的过去
其实,我们许多人对俄罗斯文化的感受,都是来自于对俄罗斯文学作品的阅读。
而在阅读俄罗斯文学的时候,时常会觉得内心的最深处被触动了一下。那是对苦难的咀嚼。所以,俄罗斯的文学,就如同列宾那幅著名的《伏尔加河的纤夫》,沉闷而压抑。哪怕是欢乐的场面,也会让你感受到一丝忧伤。一句话,俄罗斯文学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是写出了苦难。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俄罗斯这个民族的文学,从不是诞生于愉快的创造冲动,而是诞生于人和人民的苦难及其灾难深重的命运,诞生于拯救全人类的思考。”
列宁曾经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但问题是,如果不能从过去中走出,也就无法走向未来。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曾有过苦难的过去,关键是能不能从苦难中走出。
所以这里盛行如杜金那样的形形色色的民族主义。他们沉湎于对帝国强盛的凭吊,寄希望于对未来虚幻的想象,就是不能着眼于实实在在的现在。
一位网友曾经在我文章后面留言:维京人早就不抢了,改做高科技了;拜占庭早就消失了,分崩离析成若干个小国安居乐业了;蒙古在火器面前已收起了他们的弯刀专心放羊了。。。。。。世界上许多民族都或是经历了种种的苦难,或是经历了从辉煌到衰败的失落,但俄罗斯这个民族似乎很难从阴霾走向阳光。甚至看不到他们对阳光的渴望。
有人可能会说,那就应该忘记过去吗?
前一段时间看到一个小视频:博主问一位具有硕士学位的女孩,过去你们和美国斗得那么惨烈,现在两国的关系这么亲密,你们在历史教科书里是如何评价老美的?她告诉我说,教科书是这么教育他们的,先辈为独立和解放付出了很多,这是要永远被记住的,但是斗争是以前的事情,不应该让现在的人还沉浸在仇恨里,我们要朝前看,要发展要合作。这是最最重要的。
大家可能猜到了,这位女孩是个越南人。越南是一个屡受战争蹂躏的国家。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建立一种自洽的逻辑:既要使历史得到应有的尊重,又要使现实的选择更加合理。
怨恨与不安全感
在当今的世界上,俄罗斯可以说是最强调建立缓冲区的国家,无论是在沙俄时代还是在苏联或今天的俄罗斯时代,都为此而不懈地努力。在欧洲方向,缓冲区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在高加索方向是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在中亚方向,则是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5个小国。这次入侵乌克兰,所谓建立缓冲区也是其理由之一。
其原因,俄罗斯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国家。
那世界上这么多的国家,为什么独独俄罗斯这么缺乏安全感?有人说,这是因为俄罗斯的地盘太大,又没有战略屏障。于是,就只能不断向外扩张,不断地建立缓冲区。所谓缓冲区,就是在双方交战时,可以选择在缓冲区打,尽量避免战火波及到本土。
这种说法,实际上是似是而非的。在当今的世界上,当然不是不存在安全问题,比如乌克兰的安全问题就是实实在在的。但对于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大国,至少在丧权辱国或亡国灭种这种传统意义上的安全问题,已经根本不是问题。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哪敢来招惹你。
以这次对乌克兰的入侵来说,其理由之一是所谓北约东扩。但我们都知道,在俄乌战争爆发之前,连马克龙都说,北约已经处于脑死亡状态。是一个接近脑死亡的组织形成了东扩的威胁?有人说,北约东扩难道不是一个事实吗?是事实,但原因是什么?是有意通过东扩去威胁俄罗斯,还是那些东欧小国基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在寻找保护伞?在美国的周边,北有加拿大、南有墨西哥,为什么他们不觉得有安全问题?
其实,俄罗斯的所谓安全感问题是另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就是对周围世界的敌对意识。这种敌对意识既可能是来自意识形态的对垒,也可能是由历史的怨恨而生发。执着于过去,带来的必然是失落、怨恨、敌对与不安全感,是一种总是有人要加害于朕的心理。但对安全感的追求,最后的结果是,是创造了更强的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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